我和她的交锋

2024年 全国甲卷  作文真题
每个人都要学习与他人相处。有时，我们为避免冲突而不愿表达自己的想法。其实，坦诚交流才有可能迎来真正的相遇。这引发了你怎样的联想和思考？请写一篇文章。
要求：选准角度，确定立意，明确文体，自拟标题；不要套作，不得抄袭；不得泄露个人信息；不少于800字。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88期“高考专题”专题活动。

刚结婚后的某天，我洗碗，婆婆在缝纫机上飞针走线。她幽幽地说：“我就不甘心了，娶了五个媳妇，陪嫁都不多。看看对门娶的三个媳妇，一个比一个陪嫁多。”

我听了不紧不慢地回应：“家有梧桐树引得凤凰来，男方家给的彩礼多，女方的陪嫁也相应着多。对门的彩礼给了三万，所以女方的陪嫁两万。你家彩礼才给我一万二，一万还是借的，外债还得我们自己还，我攒的五千陪嫁都填了咱家窟窿，我是不是更不甘心？还有，对门的三个儿子都高大帅气，再看你家儿子，个子只有168。你家摘了果子，还想把果树也卸了？”

婆婆避重就轻地说：“我家儿子也不错呀，胡同里的邻居都说，我儿子长得画儿一般，不比对门的三个儿子差。”

我轻笑回应：“猫养的猫亲，狗养的狗亲，我妈还感觉我长得像明星呢。你家一穷二白，我们五个媳妇都没嫌贫爱富，你还委屈陪嫁少，怎么？想靠媳妇的陪嫁脱贫致富？”

我不紧不慢不温不火的回应，堵了婆婆“嫌嫁妆少”的嘴。

儿子上幼儿园的某天上午，我在家里洗衣服，婆婆在院子门口和前后院的邻居聊天，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我听清楚：

“唉！我命苦，五个媳妇也没个好的，一个个都对我不理不睬，你看看人家媳妇儿又明礼又能干，又对老人尊敬孝顺……”

前院和我同岁的小媳妇嗫喏着打断婆婆的话，“你家五媳妇还在家里呢，你说这话不怕她听见不高兴？”

“听见也不怕，我想说就说。”

我本来想假装没听见，但听到婆婆说“听见也不怕”，当下就站起来，三步两步走到大门口，邻居们看到我出来都不敢出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我看着故作镇定的婆婆，不温不火轻柔出声：

“妈，您让大家听听，‘五个媳妇也没有一个好的’。如果是一两个不好，是您运气不好，五个媳妇都不好，是不是该反省一下您？

您前几天感冒不舒服，是我这个‘不好’的五媳妇给你做饭、端水，别人家的媳妇再好，您也喝不上她的一口水。

您岁数比我大，懂得道理比我多，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们五个媳妇好好的，被你无端说得一无是处，下次你再有个头疼脑热，我是该照顾你还是该不管你？反正你说我们是坏人，我有心对你好，以后也得考虑考虑。

向来是大盆扣小盆，大人打个样，我才能照着学。你说我们五个没一个好的，妈，您的命可真不好。”

我不卑不亢地说完，转身回屋继续洗衣服，留下哑口无言的婆婆，和先是沉默对视，然后一哄而散的邻居。那以后，婆婆再不敢说“五个媳妇没有一个好的”。

婆婆是个勤快人，每天五点就起床，然后去打理她的三分菜地。等到我们中午回来做饭，各家的厨房窗台上就放着三四个西葫芦、黄瓜。婆婆看到我中午炒的菜是茴子白，对我不满地唠叨：“不会过日子，有免费的西葫芦，偏要花钱去买茴子白，有金山银山也得让你坐吃山空。”

我不由恼火，“我不爱吃西葫芦，我花自己赚的钱，又没花您的钱。”

她的白眼皮一翻，“什么叫你赚的钱？你赚的钱不是钱？你赚的钱也是我儿的钱，人说过日子要细水长流，不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我不再回应，她说她的，我做我的。晚上婆婆和他儿诉苦，说我脾气不好，管孩子像后妈，自家男人回来了不先问累不累饿不饿，而是一回家就让他儿倒垃圾搬东西，还捎上一句——什么人传教的，没见过这样式的人。

老公安抚婆婆：“五个媳妇里，最数玲玲心善，你说她什么，她也不计较，要是我三嫂四嫂你说一句早就不理你了。人无完人，一家人就得互相包容。妈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替你说说她。”

这边安抚好婆婆，老公回来安顿我：“妈一把年纪了，有毛病也不可能改了，你就看我的面子上，以后她再说你什么话，你左耳进右耳出，不要和她冲突，有活儿给我留着，我回来做。”

有老公的面子，我后来换了一个方式，婆婆教育我要细水长流时，我就顺着她，“妈，您说得对，我以后就这样做。”她听了高兴，唠叨也少了。

儿子10岁的时候，我们买了商品房，搬家的前一周我让婆婆来楼房里住，她住了几天就要回五间平房的小院。婆婆回去后，我躺在宽敞明亮的新家，内心突感一阵凄凉——她精心养育的儿子，能赚钱了都给了我们的小家，买新房了，她不想打扰儿子的生活，独自住在空空的老院里。父母子女最后都逃不过只可远观的凄凉。我也生了儿子，我和她，现在与未来，我们已分不清彼此。

前年的秋天，94岁的婆婆腿疼得摔了两跤，走路得扶着桌椅，做饭经常糊锅。老公心梗走了的事一直瞒着婆婆，他在的时候经常去照顾婆婆。我代替他去看婆婆，每天早上过去给她做饭，打扫，伺候她起床，中午有二妯娌送饭，晚上我再过去扶她上床。一周之后，她和我说：“你扶我出去，我要到政府告状。”

我问她要告谁的状，她悲愤地说：“告我儿的状，我五个儿呢，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照顾我，我不能拖累你。”

我哽咽着泪目，她老人家明白我的好，但我没有听她的话，我说你告状让哥哥们以后怎么做人？我给哥哥们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婆婆的情况，哥哥们到齐后，婆婆对我说：“以后让他们管我，你顾自己的生活吧。”

我和婆婆的交锋有笑有泪，有情有暖，我和她其实有很多相似，我们都敢于表达，互相试探，在妥协中尊重对方，那些“细水长流”的唠叨，蓦然回首，竟已经融化在我的血液里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