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卑微的女孩儿，后来都怎么样了？
一
"死者姓名？"
"徐晓攸。"
"死亡时间？"
"2018年4月21日零点整。"
"死亡时的体征变化？"
"与平时没有太大差异，自然死亡。"
"这是第几次了？"
"嗯…按心脏崩溃的次数来看的话，应该是第二次了。"
徐晓攸撑了三年的爱情，死了。
这时候的徐晓攸像一团棉花，心里浓稠的缠绕不清的情绪敦实地堵在那里，横梗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
在徐晓攸还在为自己昨晚睡了个好觉开心的时候，看到了许久不更朋友圈的男神更新了动态，零点庆生、亲昵的配文、和另一个女生搞怪的合影，是公布恋情的标配没错了。
那个时候她正在下楼，大脑可能还没太反应过来，但手指已经先行一步点了赞。
几乎没有做任何停顿的，她接着往下刷别人的动态，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心上人公布了恋情对于徐晓攸而言，不过是下楼的速度迟了那么几秒，她还是照例要推开那扇门，绕到后街去买两个包子、一杯豆浆，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把它们统统解决掉，哦，对了，公众号的推送也不能少。
日子忙得让她到了中午才有空细细去想心上人脱单了这件事。徐晓攸坐在一鸣的吧台上，一边啃着玉米，一边手指不受控地又点进那条朋友圈，脑子不由自主地像福尔摩斯的一样预设了男神发这个朋友圈的一万种可能，试图从微信的基础表情里探究一下使用它们的大众心理学。一通思维风暴之后，她也没得出什么值得欣喜的结论。
徐晓攸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操场走，明明天上没有太阳的啊，地面却热的跟什么似的，闷得让人心烦。徐晓攸感觉自己眼眶有点儿发烫，当她以为她会为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落泪祭奠的时候，始终没有泪水流出来，"一定是地面蒸腾的热气熏的。"她这样想。
究竟男生们都喜欢什么样子的女生呢？
她对着那张合照仔细的琢磨，娇小、明眸皓齿、笑得人畜无害的样子，有长长的头发和纤细均匀的腿，还要有什么呢？高学历？
不不不，那是成人世界才有的规则，青春荷尔蒙的时代里，外形好才是唯一标准。
而我又有什么呢？徐晓攸扪心自问。她想一想自己的模样，一阵叹息，在心里咬着牙给那个合照里的女生鼓掌，"赢得漂亮。"
如果喜欢是对等的就好了，我爱你十分，当然不求你也爱我这么多，我只想你能爱我，那就很好了，暗恋时候的心情，卑微得低进尘埃里。少说一句怕对方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意，多说一句怕对方嫌烦。
可是怎么办呢，从小到大徐晓攸学会的就只是做一个即便不乖巧也得用功读书的学生，对于那些横竖撤捺，ABCD徐晓攸有的是信心混出个如鱼得水的样子，可是感情这门学问，她真的不通啊。
无法有趣地接住对方抛出来的梗，无法轻松地跟对方聊一聊生活里的鸡毛蒜皮，甚至很难假装随意地跟对方约个饭出去看场电影，因为做不到，于是只能跑。这怪不得别人的，人家一腔热情扑过来，你却尤恐不及地跑出去，总会让人灰心的，久而久之，放弃就成为必然。
那时候的徐晓攸还是个笨蛋，只会用冷漠掩饰自己的怦然，不会主动跟别人搭话，偶尔开朗跳脱，时时平稳退缩，讲白了，怂人一个。
二
徐晓攸总是这样，一副波澜不惊、我早就料到了的样子，记得原来比赛上场之前队友都紧张地在地上来回走，只有她，风雨不动安如山。就算是在父母离婚的那天，她爸爸签了协议一眼都没有看她转身就走的时候，她也没有表现出一个孩子应有的崩溃。奇怪的是，大人们并不因此觉得这个一脸冷漠的孩子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她沉稳又淡然。
只有徐晓攸自己知道，自己这幅样子说好听点儿是波澜不惊，说难听了就是一张pocker face，没有什么值得夸的。
徐晓攸也不是生来就如此的，小时候的她活泼得跟现在好似两个人，在现在的标准里，她是个实打实的差等生，考试排名总跳不脱班里倒数的那几个位置，性格也皮实得很，老师隔三差五地请徐晓攸妈妈来一趟学校，说"你家这个孩子简直没有一点点女孩子的样子，别人被老师叫出去罚站还会犹犹豫豫不想出去，你家这个书也不拿直接就站到门外去了。"徐妈看着自家宝贝被老师数落成这个样子心痛得很，回家边教育她边哭，那是实实在在被徐晓攸气哭的，结果徐晓攸现在旁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徐妈自己哭着哭着发觉没人应和也尴尬，就收起眼泪准备来一次百家讲坛式现身说法，徐妈软硬兼施，奈何徐晓攸软硬不吃。
后来徐晓攸把这段事儿给大熊讲的时候，大熊笑骂，"你可真是个混子。"
徐晓攸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特别特别喜欢的那个男生，为他一次关心辗转反侧的夜晚，为他一句安慰不能平息的心跳，那么多的来来往往，那么多的嬉笑怒骂，那么多的怦然的瞬间，她想到了会有这一天的，她以为她会很疼，可是她没有，她只是照例完成了当天的计划，连减肥餐都没有给自己放水，她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可说，可当她真的想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她发现那些她以为是爱过的凭据，她曾经视为珍宝的记忆，通通想不起来了，那些东西变成她脑海里一个模糊的印记，她真切地感觉到，她在失去，失掉那些患得患失的心情和吞吞吐吐的心意，却并不为此伤感。
是在那么多个细碎的疼痛的时候，成长起来的吧，是在那么多个失望的瞬间，变成这个样子的吧。
明明很期待，但是什么也不做，只是等着，像那个守株待兔的投机者，期待自己爱的人能施施然地来到自己身边，期待自己的愿望只是想一下就能实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敢表达了呢？
好像是她跟爸爸说她想看一个电视剧，然后她爸爸对她说："滚"的时候。
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尖锐而刻薄了呢？
好像有一次为了完成学校的作业，她要给爸爸洗脚，徐晓攸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装傻问"我该怎么洗？"然后她爸爸很干脆地回答她："滚滚滚。"
她想到这里还忍不住吐槽，"我爸真的很没创意哎，只知道叫我滚。"
然后她就滚得很远很远，再也没有回到她爸爸身边。
她觉得语言真的博大精深，尤其是家长们的一套变了味的道德伦理，一路听下来好像是她自己的不是一样。
徐晓攸决定不能再让自己疼了，在别的孩子说"对不起，我错了，我改"的年纪，她就学会了说"对不起，我错了，我滚。"
然后她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软硬不进，油盐不吃，无坚不摧又面无表情的样子，结果出乎意料的发现她的淡定反而给周围人营造了一种成熟稳重值得信任的样子，于是大家就很放心地往她身上靠。
2008年，是徐晓攸的第一次死亡，她学会了隐忍着不发，做一个大家眼里安全可靠的人，当然，代价是失去了那些肆意妄为的孩子气，和无拘无束的笑脸。
三
徐晓攸习惯了这样的角色，在自己脆弱的时候当把伞强撑着，在别人脆弱的时候灌鸡汤，手艺纯熟得不像话。以至于后来她自嘲的想"我怎么没赶上心灵鸡汤红的时候火一把？"
徐晓攸就这么跌跌撞撞地捱过了刚上大一的第一个学期，因为不知所措，所以把自己变得很忙，用各种事情把自己的生活塞满，让自己没时间去矫情。
好不容易到了寒假，南方清淡的饮食在徐晓攸眼里就跟每天在吃草一样，于是飞机一落地她就着急忙慌地跑到小区楼下的店里吃一碗麻辣烫，可能是太兴奋了，也可能是肠胃一下子没适应过来，这么几顿下来，徐晓攸成功地消化不良，一个往常胃口好似牛的人只能在过年那几天鸡鸭鱼肉满桌的时候在床上躺着。
一个年过下来，徐晓攸不胖反瘦，好像那些缠绕着她那么久的不愉快的种种也随着胃病消失不见，她欣喜地发现，2018真的对她好了很多。
她开始认认真真地减肥，控制饮食，规律地做运动，事情还是很多，甚至比上个学期更多，但是她发现，好像自己也能游刃有余地穿插在那些原来让自己手忙脚乱的事情里，而且做得…似乎还不错？
徐晓攸本来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地站在男神身边而开始的减肥计划，可当她看到男神身旁已经另有佳人的时候，却并不为此感到不安或者多么悲伤，她发现，好像她更在意的是成为更好的自己。
她还是会时不时点进男神的朋友圈，却不再想从那些表意不明的话或者图案里揣测他倒底是什么心情，她还是会去看看男神的"最近常听"，只是不会再自己一个人一边又哭又笑一边单曲循环。
不再有为了一个人辗转难眠的夜晚，不再有为了一个人惴惴不安的心跳，入睡前唯一的困扰是明天早晨要点油条豆浆还是小米粥汤包，不会时时刻刻被一个人打扰，开始专注于自己当下在做的事，然后去想怎么才能做得更好。
其实放得下是最好，放不下也没多糟，只要你能让自己变得更好，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