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的背影
散了牌局,王小天叼着根烟,晃荡在路上,想着再弄点赌本。突然从壕沟里爬上个人来,仔细一瞧,王小天乐了:“这不是老四吗,大半夜的,准没干好事,看我不告诉你老婆。”
老四上来一把搂住王小天的脖子:“哥们,小点声,有话好说。”一听老四这答话,王小天转过头仔细一瞧,嘿,这壕沟里可真是还蹲着个人呢。瞧着那人影,王小天认出了壕沟里低头捂着脸那位,不是刘霞还能是谁。
刘霞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既浪又骚,满脑袋的麻花卷,尤其是身前那两团肉,不知勾引了多少老爷们的眼。王小天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老四的肩膀,转身走了。他没回家,而是往大艳鹅(né)家走去,一想到刘霞,他浑身燥热难忍,非得找人泻了火才行,大艳鹅是眼下再好不过的选择。
大艳鹅是王小天的相好,也是村里很多男人的相好,三十五六岁,刚结婚就死了男人,都说她克夫,男人死了以后她没有再嫁。后来就干起了这个营生,村里很多像王小天一样的大小光棍,都是他的老主顾。王小天趴在大艳鹅的身上哼唧了足有半个小时,才似有满足的翻身睡去。
十月的时候,王小天开始了他的生财之道。粮食收割归仓后,粮库开始收粮。当然粮食的价格是不一样的,好粮卖好价,孬粮卖不上价,而好坏之分全凭粮库检验,水分太多的或降价或不收。王小天拉着粮库检验员老四一番密谈之后,他就开始带人卖粮了。
只要是王小天带来的人,粮食品质都能提升一个档次,而这个档次提升的差价,王小天提百分之五十。这一个收粮期下来,王小天忙的脚打后脑勺,钱包也越来越鼓。
这天傍晚,外面下着小雪,王小天没挤上牌局,凑在边上看热闹,眼见着耿大军拎着小药壶也在一边看得起劲。他笑嘻嘻的从小卖部买了一斤猪头肉,拎着瓶白酒摸进了刘霞的家。王小天让刘霞给炒了盘鸡蛋,一口酒一口肉的连吃带喝,刘霞虽心里厌烦,面上却不敢露出不悦。眼看着九点了,刘霞心里焦急,今天老四在粮库值班,约了她九点相会。
她捋了捋头发坐在炕沿边:“王哥,天不早了,您这吃完了,就回吧。”王小天把桌子推到一边,笑嘻嘻的看着刘霞,猛的回手关掉了灯,一把将刘霞扑倒在炕上。刘霞被吓得一愣神的功夫,已经被王小天扯开了外袄。她用力的挣扎,但始终无力将身上的男人掀翻,最终只能紧紧的攥住裤腰带。王小天一时难以得逞,威胁说:“小心我把你跟老四的好事抖出去,看耿大军不打死你。”刘霞心里一震,缓缓的闭上眼睛,松开了手。
耿大军拎着药壶进家门的时候,王小天正趿拉着鞋迎面跑出来,他心里一惊,进屋见刘霞正提着裤子,半拉白腚还露在外面。他气急,一甩手把药壶朝刘霞的头上扔,刘霞慌忙躲闪,躲过了药壶,头却撞上了桌角。刘霞一手捂着头,一手拉着裤子,奔出了门,只在地上留下一排仓皇的脚印。
这天后半夜,雪越下越大,晨起已经推不开门。耿大军死讯传来的时候,村长正在吃饭。耿大军的邻居,一早去他家借车推雪,却见耿家大门敞开,耿大军硬挺挺的躺在炕上,断了气,身边还放着一个空了的药瓶。随着耿大军死讯传出来的还有昨晚王小天跟刘霞那丑事,于是谣言四起,都说耿大军撞见他老婆搞破鞋,气不过,寻了短见。
耿大军的父母闻讯赶来,在门口撞见了同样匆匆赶来的刘霞,耿家母亲上来揪住刘霞一缕头发卷:“你还有脸回来,看我不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刘霞身后跟着的娘家兄弟,一把扯开了耿家母亲的手:“耿家大娘,您死了儿子,我姐死了丈夫,都不好过。你现在要欺负我姐,是当我们老刘家没人怎么着。”
村长上前劝了两句,拉着耿家老两口进屋商量耿大军的后事。三天后,耿大军的棺木被抬到西坡耿家坟地埋了。坟坑是用抓钩机挖的,据说,这抓钩机还是王小天托人找的,于是更坐实了传言,都说王小天心里亏歉赎罪呢。
耿大军入土后,耿家闹着要跟刘霞分家产。耿大军和刘霞结婚的时候,耿家出了钱盖了新房,还过给刘家八万八的彩礼,前几年,耿大军还没一身病的时候养猪,也赚了些钱,耿家是单传,刘霞进了耿家的门一直没生养,所以老两口要分了家产,把属于耿大军那份拿走,刘霞和刘霞身后的刘家不干,几次打到村长家,村长调停无用,两家闹腾的没玩没了。
这两个月,王小天一直待在大艳鹅家,也不出门,白天喝点小酒,晚上寻欢作乐,再没起过找刘霞的念头,却没想到刘霞来找他了。王小天正跟大艳鹅吃早饭的时候,刘霞推门进来,附在王小天耳边嘀咕了两句,转身走了,王小天跳下地追出去,连鞋都来不及穿,两个人在院里又嘀咕了好一阵,王小天才耷拉着脑袋进了屋,穿上鞋回家了。
刘霞怀孕了,她把耿家老两口和村长请到了家里,说孩子是耿大军生前种下的,这下不但不分家产,还问耿家要生养孩子的钱,要不就去医院处理掉。耿家两口压根不信孩子是耿大军的,当然不肯给钱。
村长拉了耿大军的父亲说:“大兄弟,只要这孩子生出来,落到老耿家的户口上,耿家可就有后了,要没这孩子,你们老耿家不是绝户了吗?”耿大军的父亲砸吧砸吧味儿,深觉此话有理,转头拉了老伴,转身就走。当天下午,给刘霞送来了一千块钱,让她好好养身子。
刘霞有孕的消息传开后,大艳鹅才有点明白那天王小天和刘霞私下嘀咕些啥。但刘霞说孩子是耿大军的,耿家也认,这让她觉得很是不对劲。晚上她叫了王小天过来吃饭,做了几个下酒菜,还特意买了瓶好酒。王小天心情不错,不等大艳鹅劝,已经干掉了大半瓶,大艳鹅陪着笑,给他夹菜倒酒,没一会,这一整瓶的白酒都灌进了王小天的肚子。
大艳鹅套了老半天的话,才弄明白,刘霞那肚子里的孩子是王小天的,但刘霞告诉王小天,那孩子只能是耿大军的,王小天就是个二流子,要给孩子找个爹,即使死了的耿大军也比活着的王小天强。醉酒的王小天不但说了孩子的事儿,还把刘霞跟老四那破事也一并抖落了出来,听的大艳鹅一身鸡皮疙瘩。
正当老四跟刘霞在粮库的值班室干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张梅带人破门而入,揍了老四一顿,还拍了照片。不久后,老四和张梅就离婚了,他净身出户,房子,车,女儿,都归张梅。张梅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她告诉老四,等他找到了地方搬了家,就回来把房子卖了。
老四和刘霞搞破鞋的事情,传的人尽皆知,他不像王小天,本来就是个二流子,他是粮库的正式职工,是个要脸面的人,所以人们越传越起劲,最后传出,刘霞那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老四的,而耿大军的死,也跟老四也脱不了干系,没几天,老四就病倒在炕上,起不来了。
大艳鹅来看老四的时候,老四正挂着吊瓶,她给老四做了碗面,又嘱咐两句就走了。看着桌上那碗面还冒着热气儿,老四想起了小时候每次生病,母亲都做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让他一口气吃完,蒙头睡上一觉,第二天病真就好了。只可惜母亲去的早,没享着老四的福,前几年,父亲也过世了,现在身边无亲无友,老四不禁悲从中来。
病愈后,老四身体大不如前,晚上失眠,还总听见耿大军在他耳边没完没了的咳嗽。大艳鹅帮老四找了个房子,搬了家,时不时还帮老四做顿饭,老四很是感激,但老四幻听的毛病越演愈烈,最后非得吃安眠药才睡得着觉。
老四偷偷去看过刘霞,肚子大了很多了,刘霞让他伏在肚子上听听孩子的动静,还告诉他,肯定是个长得像老四一样帅的男孩。老四想,如果刘霞能为他生个儿子,等他死了,见了底下的父母,也可有个交代了。
刘霞跟王小天说,孩子是他的,也跟老四说,孩子是他的,她曾有那么个瞬间希望孩子是耿大军的,但是她不敢确认。生活太乱,乱的她难以分辨。
年底的时候,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王小天和老四托大艳鹅去给看看,大艳鹅回来说,孩子长得像耿大军,他俩都不信。孩子满月后,老四偷偷去看了一次,他回来后告诉王小天,那孩子确实是耿大军的,连耳朵上长得栓马桩都一样。
老四再次病倒,这一倒,就再没起来。张梅带着女儿来送他最后一程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他把存私房钱的存折交给了张梅后,就闭上了眼。老四出殡那天,大艳鹅提着壶酒来到耿大军的坟前,浇了半瓶在地上:“大军啊,我知道你死的冤,我把老四给你送下去了,你呀,在底下,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吧。王小天那孙子也对不起你,你要是想让他也下去陪你,就给我托梦,我帮你办……”
大艳鹅喝了口酒,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那照片上男的端正英俊,女的笑容明艳。她盯着看了很久,终于长叹一声,不在回想她和耿大军年轻时的从前。
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她送走了王小天,来到耿大军家门前,屋里的灯是黑的,大门是敞开的,雪幕中那恍惚的男人背影,她只以为是耿大军去追被打跑了的媳妇。直到耿大军出殡那天,她盯着长长的送葬队伍中,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眼睛便再也挪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