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孟春说诗

如果说各种艺术形式是散落在历史星河中的点点繁星，那么，诗歌无疑是其中最闪亮的那一颗。它神圣，缥缈，高远，看似遥不可及却又时时生发在我们身边。

中国是诗的国度，每一个人都离不开诗。我们或是写诗的人，或是被写进诗的人。诗歌就如同血液，在国人的体内流淌了上下五千年。

写下这个题目时，我是忐忑的。一来是因自己不是诗人，二是关于诗的著作早已浩如烟海，且作者都是大家学者、专业人士。但我还是写了。作此文章的目的旨在阐明并试着解答一些在我脑子里转了很久的关于诗的问题。清晰明了的读诗会更畅达。

我喜诗却很少作诗。只作过那么几首，一双手够数。不是不想作，只是知道自己用尽心力憋出的那几行字，实在算不得是诗。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诗人都是天生的，我没那个天赋，就不再作诗了。

虽不再作诗，却一直在思考查证什么样的文字组合才算得上是诗？这是一个根源性问题，只有解决此问题才能分辨出什么样的新体诗是诗。现在新体诗歌有泛滥的迹象，弄得我这个喜诗的人有些迷茫。

新体诗是诗歌分类中的一种，五四运动之后形成的诗体，以白话文作为基础语言。新体诗与旧体诗的不同之处在于新体诗无固定的体裁格式，不讲究对仗工整，不强求音律和谐，用词口语化。以至有人说旧体诗是阳春白雪而新体诗是下里巴人。因此引来了很多关于新体诗还是不是诗的争论。我不这样认为。新体诗中也有入神的，而旧体诗中也不是每一首都称得上是诗。

欲要弄清何种新体诗是诗还得从何为诗说起。“诗言志，歌咏言”。古时诗是用来唱的。《诗经·国风》中收集的主要是周代民歌。想来应和陕西秦腔，陕北民歌是同一种形式。地里劳作的人们累了，随便找个土堆坐下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唱出来，表达着情感，或开心快乐，或苦闷忧愁。所以诗是人们情感的体现，每首诗里都暗含着人们的情感。虽然有时候诗中也有现实生活中的事实，或者诗人的思想，但终究还是以情感为主。倘若没有绝对的情感，那就不是诗。中国的诗歌历来都是温柔敦厚的，旧诗尤甚。

那有了情感就是诗吗？在我看来不全是。表达情感只是作诗的基本原理。犹如法律与道德关系，合法的不一定合乎道德，法律是底线。更何况情感还分真假。真情感很易被发现，这也是诗歌的魅力所在。诗人在作诗时有没有真听、真看、真感受，读者是能分辨出来的。至于是如何分辨出来的，有时是根据考据，而更多时候是通过读者和诗人的情感共鸣。还有一点就是读者在读诗时有没有“入画”。具有真情感的诗一定是如画一般的，无论是写实的画还是抽象的画。作者在作此类诗时只是将画转化成文字。读者读此类诗就好似看了一幅画或者干脆就身在画中。诗画本是一体。

假情感就没有这么容易分辨了。需要读者有一定的阅历和知识储备。阅历的深浅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感知能力的强弱。储备的知识是用来辨别诗中所述是否符合诗人作诗时所处的环境，诗中内容是否符合常识，文理是否逻辑通畅。前者只能通过时间或大量的阅读来积累，后者则需要查证和考据。

那么有了绝对真情感的诗就是诗了吗？在我看来也是不全是。真情感是诗的内核，诗的灵魂所在，是难以言说的。而表现形式是具象的存在。读者读诗读到内容，由此内容生发出情感。情感是缥缈的，而组成诗的文字是肉眼可见的。

文字描绘出情境和意象，情感寄托于情境和意象。每一首诗都自成一种境界。无论是读者和作者，在心领神会一首好诗时都会“入画”。尤可见组合文字技巧与手法的功用，更可说是把玩文字天赋的功用。

能清晰描绘出情境和意象的诗必是合乎逻辑的。前言不搭后语，虚虚实实，左一句又一句，跳跃过度都不可取。诗的语言虽说要精炼老道，但终归还是不能脱离语言的基本属性。传说白居易写完诗要读给不识字的老妪听，她们听懂了，白居易才会拿出来发表。我相信白居易是真这么干过的。作诗不能为了情境和意象的高深而撇开常识，不顾逻辑。

情境和意象是情感的载体，载体如若脱离实际、难以认知，情感就不能被读者感受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因此诗人在塑造载体时必须考虑到载体的可塑性和适应性。简单点说就是读者读完诗要清楚地知道这首诗说了什么，描绘了什么。不知所云的情感堆砌算不得是诗。 

诗人要当好引路人的角色。如果说情感是诗人的秘密花园，那么诗人所作的诗就是通往秘密花园的路。切不能把诗当做是花园，而这恰恰是很多诗人作的诗让人读不懂的原因。情感永远隐藏在诗的背后，且只能隐藏在背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和“啊！这也太美了”，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诗只是一条路，诗人首先得确保这条路能准确到达花园，不会将读者引去别处。这是第一要务。在此基础上再努力做到通畅、平坦、开阔。有的诗人为了做到让自己的诗能条条大路通罗马，在诗中设置了太多的意象，描绘了多个情境，或用词晦涩难懂，过于克制。诗不同于散文，散文需要隐忍，诗要恰如其分甚至张扬豁达。我的意见是诗人只需开辟出一条路，不必担心过于单调，读者自会走出千万条路来。

那么，有绝对真情感的，能清晰描绘出情境和意象的，符合逻辑的文字组合就是诗了吗？在我看来还是不全是。情感除了有真假还分高尚和低俗。诗中的情感可以不高尚但绝不能低俗，要具备一定的共情资质。所谓共情资质即此种情感是符合大众审美要求，不滥俗不违良知的。上品诗中的情感是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的，人代冥灭，而清音独远。

所以，在我心目中诗是一种用最精炼的语言清晰描绘出情境和意象并表达出具备共情资质的真情感的文字组合。新旧体诗皆是如此。以上，姑妄言之，姑妄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