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煞

2016-03-25  本文已影响0人  林蕃茄

( 一)

“这房子风水不好,犯桃花煞。”

顾小梵对着一排排衣架挑选外出服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想起几年前杨立的三姑妈第一次到他们家来时,说过这样一句话。

那是顾小梵和杨立结婚前几天,新房里挤满了亲戚。三姑妈这话一出口,杨立妈妈当场就拉下脸来。有个机灵的表姐见势不对,打圆场道,“是桃花运才对,杨立和小梵一对俊男美女,还能少了桃花运。”大家听了全都哈哈笑起来,杨立妈妈脸色也平缓许多。

难道——真的是犯了桃花煞?否则她跟杨立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她怔在那里,低头寻思。

房子是杨立家里买的,城市中心地段的高层公寓,一百五十平,三室两厅,实木地板,水晶吊灯,亚麻窗帘,装修得精致体面。以顾小梵的道行,根本看不出哪里有风水的问题。也没人把三姑妈的话当真,她一贯神神叨叨的,据说有一次还让朋友把厨房和洗手间调换个位置,以免破财,气得人家差点跟她绝交。

不过,当顾小梵换好衣服出来,看见客厅空无一人,家俱在暮色中显得十分暗淡。明明已是四月天,外面花开烂漫,屋里却阴森森的,透着股落寞的凉意。真像是有点儿风水不好的样子。

顾小梵感觉自己的心瞬间揪成一团,她快速穿上鞋,打开门冲出去。这房子她一秒钟也不想再呆了,她现在只希望赶紧逃离,去一个温暖所在。

下了出租车,顾小梵低头快步穿过大堂,进电梯后,她瞄一眼镜中的自己,浅珠灰的真丝风衣,长卷发,墨镜,大红唇膏,黑色芭蕾舞鞋。一个漂亮而神秘的女人,跟她平时清新乖巧的模样完全不同。

房间是她提前订好的,酒店也是她熟悉的,她不喜欢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接触。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把控住一些什么,虽然她的婚姻和生活已经几近失控。

从浴室出来,顾小梵看见杨立站在梳妆台前,手里正拿着她的手机。她一慌,脚下差点滑倒,幸好及时抓着了门框。杨立仍在摆弄她的手机,仿佛没注意到她刚才的踉跄。

顾小梵走过去,假装不经意地问,“怎么了?”

杨立抬起头,“手机没电了,想用你的给我妈打个电话。你换密码了——”

顾小梵接过手机,按了下指纹,然后进入通讯录,找到杨立妈妈的号码,拨通,递到他面前。在做这一系列动作的同时,她迅速地瞥了下手机屏幕,还好,并没有任何新消息。

杨立看她一眼,欲言又止,这时,手机里已经响起他妈妈的大嗓门。

顾小梵对着镜子梳头,从镜子里正好能看到杨立的脸,这样冷眼瞧过去,杨立就像一个陌生人。他们谈了四年的恋爱,结婚七年,加起来有十一年了,从什么时候起,居然会觉得他陌生了呢?她简直怀疑,以前那个杨立是不是失踪了,现在这个是别人扮演的。这样一想,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杨立打完电话,把手机随手一扔,从衣柜里拽出件外套,说了句,“我去书房打会儿游戏。”

顾小梵没吭声,梳子重重地在头上划了下,很疼。

上午一如既往的清闲。九点钟有两个人过来借了本资料,十点半有个电话通知,此外再没动静。顾小梵坐在窗前,无所事事,对着本杂志发呆。

顾小梵学的其实是幼儿教育。她从小就不爱读书,勉强上到高三,自己也知道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考上大学的,好在练过几年舞蹈,便去读了个幼师。毕业后在上海一个外资幼儿园教书,虽然每天从早到晚累得不行,倒是很充实。

她就是那时候认识杨立的。杨立那天被老板娘抓差,帮着来幼儿园接孩子,跟顾小梵一聊起来发现是正宗的老乡,还在一所高中读过书的,两人都觉得真巧。

接下来的恋爱顺理成章,虽然喜欢顾小梵的男孩一向不少,但谁让她偏偏就看上杨立了呢?如果那时,她选择的是别人,现在的日子或许会好过些吧。

吃午饭时,顾小梵看见手机在包里一闪一闪的。

是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她把那串数字默念了一遍,心里一阵烦躁,迅速删除了记录。还有条新微信,刘西发的,问她哪天有空,一起吃个饭。顾小梵犹豫一下,还是按了删除键。

刘西是杨立的中学同学,在女人街开了一间服装店,专卖韩国流行服饰。顾小梵和杨立筹备婚礼时,刘西热情地帮了好多忙,连顾小梵的婚纱礼服都是托她从韩国买的,顾小梵很感激她。顾小梵对刘西的印象特别好,刘西虽然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嘴甜爱笑,又会修饰,看上去也是个美人。她跟顾小梵性子不同,可能是因为一直做生意的缘故,擅长察言观色,能说会道的,人缘很好,身边男女朋友一大堆,各种门路都通的样子。

刘西好像也很喜欢顾小梵,经常主动联系她,只要进了新衣服,就打电话让顾小梵去试穿,后来她们就成了朋友,常常一起逛街喝茶,偶尔也会聊点女人间的私房话。

不过,自从上次在四季酒店被刘西撞见过之后,顾小梵就有意疏远了她。

她怀疑,刘西会不会把她的事告诉杨立了?要不然昨晚他怎么会去看她的手机,还找了个相当拙劣的借口。

(二)

和杨立谈了几年恋爱后,双方家长开始商量他们的婚事。按顾小梵和杨立的意思,想继续留在上海生活,可是父母们都不赞成,一致认为他们应该回去。

顾小梵和杨立纠结了一阵子,还是乖乖回家了。顾小梵原想再找个幼师工作的,但杨立的妈妈说幼儿园太忙,女孩子结婚后要照顾家,找个轻松点的工作多好。她托人给顾小梵介绍了现在这个工作,在一家企业的资料室当管理员,工资不高,但十分轻闲。麻烦的是杨立,他的专业小众,学校又是最普通的三本,很难就业。杨立又不像顾小梵那么随遇而安,高不成低不就的,最后跑到一个朋友的公司打杂。杨立妈妈一向宠孩子,顾小梵也没什么主见,大家就随他去了。

回来没多久,他们就结婚了。过了两年,又生了儿子朗朗。

起初,顾小梵对婚后的生活是非常满意的。城市小,工作轻松,下班后也不用做饭,去娘家或婆家蹭一顿,然后开开心心回自己家,看看电视,洗澡睡觉,比在上海时不知道舒服多少倍。就是有了孩子后,也没感觉到辛苦,婆婆很能干,把大小事务全都揽了过去,儿子从生下来就是跟着奶奶睡的,除了喂喂奶之外,一点也用不着她操心。

可是慢慢地,顾小梵发现杨立跟原先不太一样了。

以前,杨立下班总会去接她,有时候某个家长来晚了,杨立就陪她一起等,耐心地听她给孩子讲故事。现在呢,他不仅再没接过她下班,还总是找借口不回家,一个礼拜有五天是在外面吃晚饭的。不是说要加班,就是说又跟哪个朋友出去喝酒了。

而且,他还迷上了网络游戏,经常彻夜对着电脑兴奋地大呼小叫,连睡觉都省略了。顾小梵最早还很贤惠地陪过他几次,也看不大懂,只知道杨立的表情随着屏幕变幻阴晴不定,她觉得无趣,他也嫌她碍事。后来他打游戏时顾小梵就不再进书房了。

杨立性子闷,很少说甜言蜜语,但从前只要发了工资就带她逛街买衣服,非常宠她。可是回来后他的事业一直不顺,有一阵还失业在家,挣的那点钱都不够他自己花的。顾小梵不缺钱,她是独生女,爸妈工资用不完总会补贴她,儿子的开销又有公婆负责。但她心里不开心,她喜欢杨立给她买东西时的温柔眼神。

最让顾小梵担忧的是,杨立以前很喜欢跟她亲热,那时候她年轻,上班累了一天,回家后好容易能歇会儿,刚躺下,杨立就笑嘻嘻地缠了上来,她只能打起精神应付他,根本没从这件事情上体会到特别的滋味。如今随着年纪渐长,生活又轻闲,顾小梵开始想念杨立纠缠她的那种感觉了,可谁知道杨立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经常一个月也不碰她一下。顾小梵脸皮薄,不好意思跟他提这事,只能相敬如宾地睡在一张床上。

她暗想,是不是自己生过孩子后对杨立没有吸引力了?可是因为学舞蹈的缘故,她身材一直保持得不错,而且生育还给她带来了实质性的收益,以前她太单薄了,不像现在这样,曲线流畅,有着恰到好处的丰满。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顾小梵有点儿疑惑。

会不会是杨立有外遇了?她又猜测。

刘西请顾小梵吃饭。她们去了一家新开的餐馆,环境很好,从落地窗看出去,能望见夕阳在湖中的倒影,波光粼粼,赏心悦目。

“很忙吗?看你脸色不太好。”饭吃到一半,刘西问她。

顾小梵摸了摸自己的脸,“很难看吗?”

“那倒没有,只是皮肤不如以前亮了。”

顾小梵苦笑一下,她其实不喜欢跟别人讲心事的,但还是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刘西。

刘西倒不以为然,她说顾小梵想多了,男人容易审美疲劳,不可能对一个女人保持太久激情。

她笑着拿出手机,给顾小梵看一条别人转发的微信:

“冷天到来,瞬间看清两人关系!女:好冷,男:那抱抱吧。这是早恋!女:好冷,男:衣服给你。这是热恋!女:好冷,男:谁让你穿那么少。这是已婚!女:好冷,男:瞅瞅你穿的什么玩意儿。这是结婚十年!”

顾小梵看了也不禁笑起来,同时心里又有点酸酸的。她把手机还给刘西,无奈地说,“写得挺好的,很真实。”

“所以啊,那就说明大家都一样,没有谁是特别的。”刘西安慰顾小梵,“要么,你把家里重新布置一下,变个发型,再换个新香水,给他点新鲜感嘛——”

 “还有——”她上下打量了顾小梵一番,“你长得是漂亮,身材也好,但你太老实了,有点不够性感。对男人来说,性感比漂亮更重要,尤其是在床上。”

顾小梵的脸一下就红了,浑身不自在,她不大习惯跟别人讨论这种问题。

刘西注意到她的局促,大笑起来,“我就说你太老实了嘛,居然还脸红,拜托,你都是个已婚女人了好吗?你不能总像个小姑娘,得改变一下自己。”

隔天下班后,顾小梵果真去商场选了瓶香水,又给自己买了件新睡衣,还有煲汤的东西。

等到淮山枸杞老鸭汤的清香四处飘溢时,顾小梵已经把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她插好鲜花,点上烛台,又开了瓶进口葡萄酒,然后在穿衣镜前细细地打量自己。她这件睡衣从前面看并不暴露,后背却是一整片的黑色薄纱,透出白嫩的肌肤,非常诱惑。她又抬手将挽起的长发散了下来,烛光下看着,她粉面桃腮,眼含春水,仿佛一朵盛开的百合。

顾小梵在镜前转了个圈,迈着轻盈的舞步来到音响前,放了张王菲的光碟。

杨立回来时顾小梵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听见门响,她迷迷糊糊坐起来,发现屋里很安静,音乐停了,烛台上的蜡烛也即将燃尽,发出微弱的光。

杨立在门厅嚷嚷,“我的拖鞋怎么找不到了——没事乱收拾什么。”

顾小梵赶紧过去帮他把拖鞋从柜子里拿出来,又接过他手里的包,挂在衣架上。杨立在外面喝了酒,身上一股浓郁的酒气,混合着烟味,还有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香水味,十分暧昧。

顾小梵好脾气地问他,“我炖了汤,给你盛一碗吧?”

“我不想吃。累死了,跟小四他们几个打牌打到现在——我洗澡去了,有热水吧。”他根本没朝她看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转身走进卫生间。

顾小梵站在那里,鼻子酸涩,身上一阵阵发冷。夜凉如水,她这件睡衣确实太薄了。

(三)

星期六,按照惯例,顾小梵和杨立去婆婆家跟儿子一起过周末。

出门时顾小梵动作慢了一步,她看外面太阳明晃晃的,好像很热的样子,就把身上已经穿好的厚毛衫脱掉,打算换件薄点儿的。还没等她找好合适的衣服,就听见杨立在门厅那里扯着嗓子喊她,“你瞎磨蹭什么呢?我先走了——”声音极其的不耐烦。

顾小梵赶紧答应,“好了——这就来了。”随手抓了件衣服套上,连扣子都没弄好,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只听到“砰”地一声门响,杨立已经出去了。

她心里有点委屈,就等我这几分钟都不行吗?脚下却不敢耽搁,飞快地穿上鞋子,拎了手袋,开门出来,再锁好防盗门,追到电梯间,却看到旁边的数字显示电梯已经到了车库。

顾小梵恨恨地咬了下嘴唇,伸手按了下行键,等着电梯重新上来。

正吃着晚饭,杨立接了个电话,当时神色就有些异常,之后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顾小梵陪儿子玩了一会儿游戏,又给他讲了个故事,儿子累了,婆婆先哄他睡觉。顾小梵在客厅看电视,她想等杨立回来一起走,可是直到十一点半也没见他的人影。打电话居然关机。顾小梵有点担心,就打给他的几个朋友,都说没见到。婆婆也着急起来,“这么晚会去哪里——你说你也是,他出门你也不问一句,脾气太好了,一点用都没有,怪不得杨立天天不着家——”

顾小梵听见这话,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她不敢跟婆婆顶嘴,只能自己生闷气,忿忿地想,他不回家难道怪我吗?我脾气好也有错吗?

快一点时,杨立终于回来了。婆婆先冲上前去,问他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他淡淡地解释一句,朋友找他有点事,手机没电了。婆婆还想再问,他却不高兴起来,说,“哎,烦死了,我累了——”扭头向顾小梵示意,“回家。”

顾小梵去卧室亲了亲儿子的脸,拿起包跟杨立回家了。

到家后杨立去洗澡,顾小梵收拾他换下的衣服,在衬衫领口发现一道浅浅的唇膏印。顾小梵一向只用冷色系唇膏,玫瑰,淡粉之类,这道印却是暖暖的桔色——显然是其他女人留下的。

顾小梵愣在那里,抓着那件衬衫,手心脚心一片冰凉。连日来的怀疑猜测变成明晃晃的事实摆在面前,她却宁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杨立承认和别人发生了关系,“一个高中同学,以前追过我,后来出国了,前段时间回来找我,说要结婚了,想跟我单独见个面。就这一次,真的——”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讲别人的事情,“她过几天就走了,不会影响我们的——”

顾小梵忍不住哭了,她眼泪汪汪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他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眼睛深陷,鼻子又直又挺,侧面的线条尤其迷人。谈恋爱时,她最喜欢用手在他脸上描画,沿着他的额头画到下巴,再到喉节。那时候,她真是爱死他了。

她的心随着眼泪在一点一点往下沉,一直沉到脚底,变得坚硬如铁。

过几天,刘西打电话来,说在朋友圈里看到杨立跟别人上床的消息。顾小梵大吃一惊,她搞不懂这事儿怎么会传到朋友圈去。

刘西告诉她,那女生是个富家女,她追杨立的事情在学校里是人尽皆知,不过杨立一直没搭理过她,搞得她挺挫败的。前两天她春风得意地发了条微信,配了一张杨立的照片,说自己终于“心想事成”,虽然语焉不详,但明眼人谁都能看出是什么意思。

顾小梵听着这话,感觉又可笑又心酸。还“心想事成”呢,看来杨立是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只是,他忙着在外面救别人,却偏偏忘了自己的老婆正处在水深火热中。

刘西问顾小梵需不需要帮忙,如果想教训那个不要脸的bitch的话,她可以陪她一起去。

顾小梵叹口气,“不用了,跟别人有什么关系,是杨立自己的问题。”

刘西说,“那,你就这么算了?”

“不然还能怎样?”顾小梵无奈地说,想了想,她问刘西,“她漂亮吗?”

“漂亮什么呀!比你差远了。”

“那为什么杨立还愿意跟她——”

“她主动的呗——”刘西在电话里分析,“男人都这样,对送上门的通常是来者不拒,尤其你们现在结婚好几年了,新鲜的激情更有诱惑力。”

杨立那天晚上虽然给顾小梵道了歉,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顾小梵并没有看到他一点儿诚意,他也没有任何表示歉意的行为,仍然跟从前一样,几乎每晚都不在家,偶尔早回来,也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世界里。对他来说,顾小梵就像是用空气做成的,完全透明地存在着。

顾小梵不清楚他是跟那个女人继续来往,还是跟他的狐朋狗友在一起鬼混,或者,也可能还有另外的女人。

顾小梵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有时候,她会让自己拼命跳舞,跳到累得瘫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有时候,她又会发疯一般将电视音量开到最大,然后对着屏幕默默流泪。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除了刘西,她甚至无人倾诉。

她没打算告诉父母。她能想象出她们的反应,婆婆肯定会怪她,说她没有管好杨立,反正不管怎样,她儿子是没有任何错的。妈妈呢,会把杨立骂一顿,但又能怎么样?骂也解决不了问题。而且从他们结婚以后,她妈妈就越来越不喜欢杨立了,嫌他性格闷,又嫌他没出息,赚不到钱,觉得女儿嫁亏了。朗朗出生后,婆婆又把带小孩的事情全抢了过去,妈妈早就满肚子意见了,每次见面都对她絮叨。遇到这个机会,妈妈肯定会劝她离婚的。

她不想离婚。从认识杨立那天起她就打定主意要跟他过一辈子的。她只是咽不下那口气。

刘西让顾小梵跟她去酒吧散散心,她说,你总是一个人在家里呆着有什么意思?她还鼓励她,杨立可以在外面玩,你为什么不可以?

顾小梵从没去过酒吧,她没想到酒吧是如此闹腾的一个地方,音乐震耳欲聋,灯光忽明忽灭,台上有美艳的热舞女郎在表演,下面围了很多男女跟着摇摆,人人一脸迷离。

刘西一进去就碰到了熟人,顾小梵坐在那里等她,忽然听见有人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她转身一看,一个男人端了杯酒,正盯着她瞧。

顾小梵本来想拒绝的,可是那人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就坐下了。顾小梵只好扭过头假装在欣赏节目,不去注意身边的男人。那男人却不甘寂寞,主动开口,“一个人来的?想喝点什么,我请你。”男人坐得很近,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和古龙水味,还有一种让顾小梵久违了的异性气息,让她心慌意乱。

她决定走为上,男人伸手拉住她,“再坐一会吧,难得见到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他趋近她,顾小梵的心怦怦跳,声音大得自己都能听见。

幸好这时候刘西回来了,顾小梵松口气。

没想到,刘西跟那人认识,她亲热地称呼他“老谢”,说是她以前实习时的老板。于是三人重新落座,又分别点了喝的东西,被称作老谢的男人嘴里跟刘西搭着话,眼睛却没离开过顾小梵。

老谢其实并不老,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衣着讲究,保养得体,眼角略有些皱纹,但眼睛很黑很亮,尤其盯着人看的时候,目光灼灼,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很久没有被谁这样近距离地热烈凝视了,顾小梵脸发烫,心里也陡然升出些异样的感觉。

去了两次酒吧,顾小梵才知道为什么单身的刘西一直过得很快乐了。原来酒吧就是她的精神补给站,她往那里一坐,凑过来搭讪的男人就没断过。刘西左手端杯酒,右手夹一枝细长的薄荷烟,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也不接话,只偶尔斜睨他们一眼,再优雅地吐个烟圈,就让男人双眼放光了。等呆腻了,刘西冲他们娇媚一笑,说句“哎哟——太晚了”,起身便走。

不过,她偷偷告诉顾小梵,有时候她也会带某个中意的男人回家的。“看我的心情了——”她笑道。

顾小梵打心眼儿里佩服刘西,她怎么能表现得如此淡定呢——倒是顾小梵坐在旁边,听见那些男人的疯言疯语,忍不住脸红心跳。

刘西教她,“来这里的男人,都是逢场作戏,你不能当真的。不过,这里是排解寂寞的好地方,女人都需要情感慰藉,就算是假的,也比没有强啊。”

“时间久了,会不会就分不出真的还是假的了——”顾小梵茫然道。

“也许吧。反正我也碰不到真的,无所谓。”刘西淡淡地说。

(四)

那天的同学聚会,顾小梵本来不想参加的,可是班长一连打了七八个电话,她只能去了。

到地方一看,班里同学来了一大半,毕业十多年,虽然模样还和从前相去不远,但人人眉目间都刻上了几分沧桑。吃过饭,又去唱了歌,直到该叙的旧叙得差不多了,才各自告辞离开。

顾小梵因为要去看儿子,先走一步,她刚出歌厅大门,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她回过头,见是班里一个姓赵的男生。

他说,“你回家吗?我送你吧。”

顾小梵犹豫了一下,“会不会太麻烦了,我打车就好了。”

“这里不好打车,尤其这个点,司机交接班。你稍等我一下——”

顾小梵确实没看见一辆出租车,只好站在那里等他。

一辆宝马X5开了过来,他帮她拉开车门,笑着说,“上车吧。”顾小梵谢过他,坐在了副驾驶。她有点意外,隐约记得这个男生从前在班里沉默寡言,不太出众的,现在也开上豪车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报出婆婆家的地址,他点点头,将车开走了。

顾小梵吃饭时被怂恿喝了不少白酒,这会子酒意涌上来,头晕脑涨的,便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男生见她不舒服,帮她打开了车窗,过了一会儿,又问她要不要停下来休息片刻。顾小梵想说不用,可一张口,呕吐感也随之而出,她赶紧捂住嘴,使劲点头。

顾小梵走出洗手间,姓赵的男生迎上来,“没事吧。我正想拜托别人进去看看呢。”

顾小梵感激地朝他笑笑,“没事,谢谢你。”

“要不要喝点东西休息一下——”他犹犹豫豫地说。

顾小梵这才发现他们眼下是在一家酒店的大堂里,四周有音乐在低响,很舒缓的钢琴曲,脚下明晃晃的大理石地面能照出人影。一切好像很熟悉。

“这是哪儿?”顾小梵问。

“天鹅酒店。刚才你说想吐,我一看正好在这附近,就开过来了。”他说。

顾小梵一怔,难怪——她跟杨立的婚礼就是在天鹅酒店举行的,她那天穿了洁白的婚纱,发髻上嵌着水钻王冠,打扮得像个公主,带着羞涩喜悦的微笑,等着父亲将她交到杨立的手里。她跟杨立的巨幅婚纱照就贴在一进门的那个地方,进出的人都会驻足细看。有人怀疑,“这是韩剧剧照吧——还有这么漂亮的新郎新娘?”

那时候她真以为,自己就是个公主,遇到了她的王子,然后,跟童话故事里写的一样,王子和公主结婚了,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哪里想到会有今天。

姓赵的男生见她愣在哪里,以为她不舒服,在一旁问,“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想吐吗?”

顾小梵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没事,走吧。”

吐过之后,头脑似乎清醒了许多,但身体却变得又轻又软,有点不听使唤,刚一抬脚,就觉得天眩地转,她定定神,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男生跟在她身后,不放心地说,“你可以吗?还是稍微坐坐,等好点儿再走吧。”

顾小梵也觉得确实是力不从心,便和他一起在大堂一角的咖啡厅坐下,男生给她叫了杯咖啡,他解释说,“咖啡可以解酒。”

顾小梵很少喝咖啡,虽然也跟朋友去星巴克,但总是点甜腻的奶茶,所以她如实相告,“我不爱喝咖啡,怕苦。”

男生笑了,“好喝的咖啡是不苦的——”

顾小梵疑惑地看着面前那杯黑褐色液体,闻上去确实香气溢人,可是,端起来尝一口,还是嫌苦。她皱起眉,孩子气地问,“我能加点糖吗?”

“当然。”他笑起来,帮她加了糖和鲜奶,仔细调匀后,又放在她面前。顾小梵看着他细长的手指和宠溺的笑容,一时有些迷惑。他这样子,多像以前的杨立啊。

两人随便闲聊了一会儿,主要是男生讲,顾小梵听。他说自己学的法律,在上海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还没结婚,不过也快了。他问起顾小梵的情况,她简单答了两句,说自己原来也在上海,回来好几年了,儿子都三岁了。

可能是借了几分酒意,也可能是事业的成功给了他勇气,聊着聊着,那男生突然沉默片刻,然后望着她的眼睛,说,“顾小梵——其实我以前喜欢过你的。”

顾小梵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可他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玩笑。

“新年晚会上你跳了个独舞,当时我都看傻了,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孩——”他认真地回忆着,脸上带着点莫名其妙的傻气,“你出来谢幕,我仰头看着你,灯光打在你身上,像戴着光环的天使——从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了你。我放学时还偷偷地跟在你后面过,不过你肯定没注意——有一天,隔壁班的那个体育生在你身后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我还跟他打了一架——”

顾小梵真不知道他喜欢过她,他讲的这些事,她一件都不记得,他那时是多么普通的一个男生啊,她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更何况高中时她成天为着考大学的事情担忧,也没什么心思去关注男生的示好。

她有点感动,过了这么多年,有人坐在你面前,告诉你他曾经为你做过的一切,哪怕你对他再没感觉,心里还是会感动的。

电话忽然响起来,是顾小梵婆婆打来的,问她还回不回去吃晚饭了。婆婆埋怨道,“你们俩都是大忙人——杨立说不过来了,同学找他有事。你要来就抓紧,菜都凉了——”

顾小梵没吭声,她心里很生气。昨晚说好的,早上出门时她还特意提醒了杨立,他现在又变卦。同学难道比儿子更重要吗?自从朗朗出生后,杨立就很少陪他,到现在朗朗都对他很陌生,他还怪顾小梵没教育好孩子,“别人家的儿子都跟爸爸亲,你看你怎么教的——朗朗老躲着我。”

因为愤怒,顾小梵一张粉脸涨得通红,对面的男生看在眼里,还以为是他刚才那番话引起的娇羞,顿时受到了鼓励,居然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她的手。

顾小梵想不起她究竟是怎样跟着姓赵的男生去开的房,又是如何同他一起上楼进的房间——那段记忆仿佛被橡皮抹去一样,完全没了踪迹。

她只记得当时外面下着暴雨,雷电交加,“轰隆隆”的巨响一声接着一声,隔着玻璃和厚厚的窗帘都能听见,震得人胆颤心惊。可是也不知为何,她不仅不害怕,反而有种隐隐的兴奋,体内残存的酒精在她的血管里四处游荡,让她变得疯狂,一种前所未有的报复般的疯狂。或许是因为他的疯狂感染了她,他跪在床前的地毯上,发疯一样的搂着她,一遍遍吻她的肌肤,她的头发——他滚烫的嘴唇和他叹息般的哀求让她意乱神迷。

其实事情一结束,顾小梵就完全清醒了。她没朝身边那个人看一眼,直接冲进浴室,打开淋浴头。巨大的花洒水流湍急,从头顶直泻而下,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站着,让热水在身体上反复冲击。

疯了,我一定是疯了。她对自己说。

穿上酒店的浴衣,系腰带时,顺便照了一眼镜子,顾小梵自己觉得此刻是身心俱疲,然而灯光下看起来,气色却出奇得好,甚至有点容光焕发的意味,前段时间总粘在她脸上的颓废和沮丧仿佛消失殆尽了。

她叹口气,在浴室门口稍微站了下,像是在积聚勇气,然后打开门走出来。

姓赵的男生正靠在床头抽烟,看见她,笑着将烟熄灭,“饿了吧,我们去吃东西。稍等我下,我简单冲冲就好。”说着,从床上一跃而起,走到她面前,伸手想要抱她。

顾小梵僵在那里,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更不敢看他裸露的身体。等他进了浴室,她迅速穿好衣服,拿起包快步溜出门去。

直到坐在出租车上,她悬着的心才回归原处。

雨早就停了,被暴雨洗刷过的城市看上去比平时干净得多,街灯在暗蓝的夜空中晶莹透亮,像一串巨大的琉璃项链。有点堵车,时开时停的,从车窗望出去,路上的人个个行色匆匆,似乎都在急着奔向远方的家。顾小梵有点伤感,她在回家的路上,可是她不知道哪里是自己的家。

回去后,杨立居然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进门,他坐起来,沉着脸问,“你去哪了?”

顾小梵瞥他一眼,“同学聚会。”

她去卧室换衣服,他也跟着走进来,“什么聚会要聚到这么晚?我去爸妈家接你,妈说你根本就没来。你到底去哪了——”

顾小梵没搭理他,低着头收拾床上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

杨立颇有点意外,顾小梵向来性格柔顺,唯他是从,即使生气,也不过是咬着嘴唇掉会儿眼泪,可是今天她却神情淡定,目光冷冰冰的,像变了个人。他不知所措地站了片刻,悻悻地“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顾小梵知道杨立生气了,但她根本不在乎,甚至,他生气的样子还让她特别高兴。如果说,刚才从酒店出来时她心里还有些悔意的话,那么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

(五)

姓赵的男生后来给顾小梵打过好几个电话,她没接。他发来的大段大段的微信她也没看,全部删除了。

她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纠葛,上次的事情只不过是个意外,她告诉自己。以后不会再有了,她又告诉自己。就当是跟杨立扯平了吧,她这样想。

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照例又是顾小梵一个人在家,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电影频道在放一部不知名的韩国电影,讲一个女人跟隔壁男人幽会的事。她眼睛掠过画面,心里却下意识地想起暴雨的那个夜晚,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哗地涌出,一下下猛烈敲打着她。

顾小梵犹豫了十分钟,还是换衣服出门了。

是刘西带她来过的一间酒吧。进门后顾小梵先悄悄张望一圈,没看见认识的人,她放了心,学着刘西的样子,找个角落坐下,点了杯苏打水。

有人前来搭讪。居然是老谢。

“是你——真巧。”他眼睛一亮,非常惊喜的样子。顾小梵对他笑了笑,她镇静得让自己都害怕。

喝了杯红酒,她就跟着老谢走了,他说要带她出去兜风。也的确绕着环城路兜了几圈,街道上车水马龙,灯火通明,城市的夜晚比白天要美丽得多。

先是在车上,他开一辆黑色陆虎,车玻璃用深色单向膜贴得严严实实的,狭窄的空间使得身体的触碰感觉更加温暖刺激,让她依稀想起《人间中毒》里的情景。然后他似乎意犹未尽,又带她去开了房。老谢很会哄女人,说起情话温柔得让人欲罢不能,虽然顾小梵的情感经历乏善可陈,也明白他一定是个风月老手。与他相反,顾小梵几乎一句话也不说,即使在最颤栗的时刻也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老谢觉得奇怪,抚摸着她的头发问她,“你好像不怎么爱说话?”

顾小梵躲开他的手,微微笑一下,没有回答。

夏天很快就过去了,空气中已经能感受到早秋的凉意,一日比一日重。接着,随着秋天的迅速流逝,这座江南小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每隔两周,顾小梵会找个机会,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去一次酒店,有时是下午,有时是傍晚。除了酒吧以外,她还试着用过微信的交友功能,不过还是酒吧里认识的男人更可靠些,到这里来的,通常都知晓彼此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从酒店出来后,顾小梵会忘掉刚才那段记忆,然后回家,像从前一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陪儿子玩,忍受杨立的冷淡和婆婆的唠叨。

顾小梵现在对这一系列程序已经熟练且习惯了。她心里清楚,自己别无所图,只是贪恋那一瞬间的温暖。虽然这温暖如此短暂,也并不真实,甚至,会让她更空虚。有时候结束后,她看着身边那个男人,会有种无法抑制的厌恶感,只能穿上衣服赶紧离开,然后将他的联系方式及记录全部删除。

“心里的空洞越填越空”,顾小梵记不清曾经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用来形容此刻的自己倒挺合适。

有时候,她也会害怕,怕自己越陷越深。她试着让自己不再出去,为此还想过把儿子接回来,后来因婆婆反对才作罢,但她自己同时也松了口气。没办法,她像一个上了瘾的酒鬼一样,过了一段时间,必须出去喝一杯。

顾小梵清楚自己做的这些事情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她不止一次设想过,杨立知道后将会如何。可是没办法,她顾不了这么多,她必须这样做,否则她撑不过每一天。

顾小梵将这个秘密深藏在心里,即使是对刘西也没有提过一个字,也不知为什么,她很怕刘西知道。幸运的是,她从未在酒吧与刘西撞上过。这样小的城市,就那么几家酒吧,也真是个奇迹了。

然而,世间事就是这样,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那天傍晚,顾小梵跟老谢从四季酒店出来,她习惯结束后就不再联系的,可是,拗不过老谢,也贪恋他的温存。偶尔会跟他见一次。下着雪,又冷,老谢说送她回去。结果在大门前跟刘西狭路相逢,四目相对时,顾小梵明显看清了刘西眼里掩饰不住的惊讶。

(六)

顾小梵想了好久,决定还是去找刘西谈一谈,她们已经有两个月没见过面了。

刘西的店门紧闭,卷帘铁门放下来一半,顾小梵以为她在点货,犹豫着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

铁门“咔嚓嚓”卷了上去,里面出来两个人,是刘西和杨立。

杨立不知跟刘西讲了句什么话,刘西冲他笑得很灿烂。然后,杨立抬手在她脸上亲昵地捏了一下,转身离开了。刘西则站在门口,盯着杨立的背影看了好久,根本没注意到不远处的顾小梵。

顾小梵愣在那里,她想,这个世界乱套了。                       

第二天,刘西打电话给顾小梵,说有重要的事情找她。

在顾小梵单位附近的咖啡厅里,刘西和顾小梵相向而坐,每人面前一杯咖啡。

刘西先开口,“你现在也喝咖啡了,以前不是怕苦吗。”

“习惯了就不苦了。”顾小梵淡淡地说。

“小梵,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啊,这么久都不跟我联系。找你也总说没时间。”

“没有啊,你想多了。”

刘西显然不相信她的话,不过她只是笑笑,“我今天找你,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杨立昨天来找我——”她停顿片刻,又接着说,“他说他已经知道你的事了,正打算找人去查。我想得来告诉你,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或者,想想办法。”

顾小梵听见这话,忍不住嘲讽道,“哦,他为什么要跟你讲这些,看来你们关系很熟嘛,我以前怎么竟不知道。”

刘西顿了一下,“你什么意思?你认为是我告诉杨立的?”

“我没什么意思。不过,我昨天下午去你店里了——”

“哦,怪不得。”刘西喝了一口黑咖啡,放下杯子,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小梵,我认识你有七年多了,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认为咱们是朋友。实话告诉你,我以前也喜欢过杨立的。我们学校不只一个女生暗恋他,没办法,谁让他像梁朝伟,尤其那双眼睛,迷死人。我承认,当初他跟你结婚时我挺难过的,我也知道自己没机会,我都不敢让他知道我喜欢他,跟你接触,也是因为你是他老婆,听你讲些他的事情,我就很满足——”

顾小梵盯着刘西,她也很坦然地跟顾小梵对视,眼睛里亮晶晶的。

“你先别生气,听我继续说下去,那只是刚认识你时的想法,那时候——”刘西自嘲地笑了下,“太年轻了,很幼稚。也幸好是年轻,如果现在还这样想,真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后来,我就对杨立再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了,不单是因为我们成了朋友,主要是我看见了你婚姻中的苦闷和不幸福——我后来甚至暗自庆幸,亏得他没有爱上我,如果是我嫁给他,只怕会比你的状态还糟糕。”

“所以,我早就只是把杨立当作纯粹的同学了,我也没有把你和老谢在一起的事情告诉他。他昨天来找我,是想试探我知不知道你的事,这个男人也不傻啊,原来早就清楚我喜欢他的,呵呵——不过,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刘西讲到这里,停下来点了根烟,“小梵,其实我这段时间找你,主要是想提醒你,老谢那人我了解得很,他是个花花公子,不瞒你说,我跟他也有过几次,所以,你最好——保持清醒,千万不要陷进去。不过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应对杨立吧,我觉得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小梵脑子嗡嗡响,刘西说的这些情况实在太复杂了,她一时无法消化。

刘西让她想些应对的办法,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她知道杨立迟早会知道的,她只是希望这一天来得晚一些。

过了几天,顾小梵下班回家,发现书房门开着,杨立很难得地没在打游戏。

她换好衣服后,杨立过来将一个牛皮纸信封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

顾小梵其实已经隐约猜到里面有什么了,但她很平静地打开,拿出几张打印的纸和一叠照片。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杨立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激动。

其实杨立更多的是惊诧,这事情实在是太出乎他意料了。在他印象中,顾小梵哭的时候楚楚可怜,笑起来则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当时会喜欢她,也因为她的孩子气。可是,她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想不通究竟为什么,他也无法接受。在顾小梵没回来之前,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跟她离婚。他永远忘不了那个熟人把资料交给他时嘲讽同情的眼神。

顾小梵认真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像是没听到杨立的质问。因为她的沉默,他愈发愤怒起来,大声谴责着她。

顾小梵抬头看他一眼,突然笑起来,嘴里还幽幽说了句什么。

杨立没听清,不禁问她,“你说什么?”

“桃花煞——我说桃花煞。”顾小梵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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