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怪夜谈——夜遇

我叫陈瑞，某工科大学三年级，这学期课比较少，管得也松，所以在外面做点兼职。偶尔赶上值晚班，走的时候已是凌晨。夜线168，是回学校唯一的公交。

每个月有那么几天，我会在这辆车上遇见她。女孩长得清清瘦瘦，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长长的黑发凌乱飘散，带着一丝冷丽的湿气。她侧脸的弧线很美，胳膊白皙而柔弱，却总是提着一个深色的大塑料袋。不知道是车厢太空，还是相隔太远，见了她许多回，心里隐隐生出几分好感，却又觉得无比陌生。

想不到没过多久，我俩的关系就有了转机。那天上车，看见两个醉汉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嘴里嚼弄着下流的碎语，女孩有些紧张，漂亮的眸子闪烁着慌乱。我快步穿过他们，一屁股坐在她身旁，她的手很冷，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像一只受惊的鹿。

“亲爱的，你说一会儿咱们再去吃点什么好呢” 我冲她笑了笑，故作镇定地看着旁边两人。

“还去三姐烧烤吧，我表哥他们也在，你少喝点。” 她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温柔地挽着我的胳膊。

我心里一跳。

两人看我们尬聊了好一会儿，留下几句脏话，便拖着步子走开了。

那晚我一直握着她的手，没心没肺地聊了好多，女孩虽然看上去不食烟火，本人却出乎意料地开朗。她住得远一些，在绕城高速那边，比我还多几个站，有时候晚上加班，会在公司楼下的水果店买点凤梨当夜宵。

等到那两人下车，我松开了手。

“刚才真的非常感谢你。”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快到站了吧？下次请你吃凤梨。”

过了几天，果然又遇见她，便厚着脸皮坐了过去。她脸上微微一红，递过来一个精致的小盒，里面是切好的凤梨，尝起来味道不错。

我开始期待每一次夜班结束，站在马路边上等着168路摇曳的车灯，穿过夜幕和星海，把她柔软的黑发带到我身边。短短的一段路途，总能让我忘掉时间，直到她笑着说“你该下车了喔。”

又一晚，我刷卡上车，看见她依旧坐在那个位置，湿湿的长发凌乱飘散，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有些疲惫，没聊几句，便靠在我肩上睡去。我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竟也有些迷糊。

不知过了多久，凌厉的刹车声把我惊醒，身体猛烈前倾，差点摔倒在地，她惊呼一声，棕色的塑料袋脱手滚落。司机怒骂着远去的飙车族们，她着急地找寻手里的东西。我探身下去张望，终于在隔座底下发现那个袋子，便毫不犹豫伸手过去。摸到它的瞬间，我听见心里咯噔一声。

“你怎么了，陈瑞？找到了吗”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找到了找到了，你这凤梨可真沉啊” 我擦了擦汗，笑嘻嘻地把袋子递给她。

她接了过去，紧紧攥在手里。一路上，我们没有再说话。

“该下车了” 我起身道别。

“去我那儿吧” 她轻轻地拉着我胳膊。

“改天吧，明早有实验课”  我低声说着，镇定地走出车门。站牌下面灯火通明，照着手里已经有些发黑的血渍和毛发，异常地刺眼。

发动机的声音响起，我转身过去，她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我，面无表情。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女孩的眼神，可以让人如此恐惧。

她仿佛根本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端详，一只将死的动物。

我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样回到的宿舍。我再也不想上夜班，再也不想坐168。

我大病了一场，在宿舍躺了好几天，头脑昏沉，做着各种奇怪的梦。每当梦见一个黑发凌乱的女孩向我走来，就会猛然惊醒。

那天经历的事情，我不知道如何说起，也不知道谁会相信。我想就这么一直躺着，睡到连自己都忘记了，就会好起来。

某天早晨，室友忽然打来电话。

“陈瑞，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什么意思？

“装！还给老子装！那么好看的妹子，从来也没听你提过。

谁？

“我还纳闷呢，前几天晚上，总有个女生在咱们宿舍楼下站着，拎个大塑料袋子，不知道找谁。原来是你的妞啊！”

你说什么？！

“你说你，生病了也不跟人家说一声。刚才碰见了，小姑娘还挺担心，说是给你带了最爱吃的凤梨，你他妈命怎么这么好。”

什——什么！她在哪儿！！

“哈哈哈哈！我刚才把钥匙都给她了，难得人家来一趟，这会应该快到了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呐！哥们儿够意思不？你们记得小声点，别让隔壁……”

电话里头，室友的声音越来越小。宿舍门口的脚步停了下来，有一把钥匙插进了锁芯，缓缓扭动。

老式的木门被人一点一点地推开，陈旧的合页传来沙哑的呻吟。

我听见了塑料袋在地面摩擦的声响，尖锐刺耳。

看样子她今天，又得要洗头了。

百怪夜谈——夜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