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解《诗经》——从《唐风·无衣》说起
人是社会性动物,社会性动物的一个特点就是喜欢交流,通过交流能扩大个体的知识、增进相互之间了解,丰富彼此思想感情。人类的交流方式基本上就两种,一种语言交流,一种肢体交流。肢体交流必须面对面开展,肢体交流因为是面直接进行的交流因而其交流效果是最佳的。语言交流的效果相对肢体交流有其优势也有其劣势,但却是交流面最广的一种方式。语言交流的固化形式便是通过文字来交流,文字交流最明显的特点是信息量大且保存时间长。但有一长即有一短,文字交流在信息传递的准确性方面就有不足,特别是在古典诗歌的解读方面,其缺陷更大。这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诗歌本身讲究形象性、跳跃性,诗歌本身就是最难于理解的文学体裁;其二,文字在流传过程中,会有各种各样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大多数普通读者并不熟悉,因而自然会感觉到古典诗歌有点诘屈聱牙。
《诗经》产生于西周、春秋时期,她是孔子(前551—前479)生前完成的一部诗歌总集,离现在最少也有2500多年。2500多年来,中国的文字从甲骨文到金文(大篆)到小篆到汉隶到楷书一直在变,这就造成孔子编删的《诗经》里有好多字词产生了形态和含义方面的诸多变化,这必然影响到依附于诗歌本身的思想感情的理解。另外,中国自自汉代开始,历朝历代均把《诗经》作为文化启蒙和礼仪教育的范本之一,各个朝代也必然按照自己的统治要求对《诗经》进行政治和教育意义上的重新解读,如此以来,对《诗经》的解读也就差不多是个天文数目。
新时代的中国也在提倡继承和发扬《诗经》中的优秀成份,所以,进入新时代以来,了解、学习、解读《诗经》的人群一直在扩大着,再加上《诗经》本身具有很高的内在美,因此,2500多年后的今天,《诗经》再次迎来被人“追捧”的黄金时代,这不能不说是《诗经》之幸。
一般爱好《诗经》的人,在读《诗经》的过程中,遇到的最难的问题并不在字词、读音方面,这是因为文字从甲骨文到楷书,虽然字的形体、读音均有变化,但这些变化是有迹可循的,一大批颇有建树的语言学大师有好多研究成果,足以把字词、读音方面遇到的困难克服掉。那么,读《诗经》最难的也就是如何把握诗的思想感情、价值取向这个问题,也可以说是如何理解诗歌主旨的问题。
对诗歌主旨的理解,取决于四个方面,其一,诗歌所用到的文字,其二,诗歌创作的年代,其三,诗歌创作者的情况,其四,历史上对诗歌解读的变迁。如果这四个方面均存在障碍的话,那就会对全面、真切地理解诗歌主旨产生负面影响。
但是,如果我们仅仅是抱着把玩的心态去了解《诗经》,我觉得完全可以换一个思路,而这个思路的核心只有四个字:胡说八道。
这四个字是我在上海学习时一位博士的观点,当时,他给我们讲如何构建学生的知识体系,他的观点是八个字:胡说八道,自成一统。我在听过之后,把它应用到《诗经》的学习睛,简化成了四个字:胡说八道。我今天就通过《唐风·无衣》这首诗来谈谈“胡说八道”的观点。
岂日无衣,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
岂日无衣,六兮。不如子之衣,安且燠兮。
为什么要说我没衣裳穿,其实我有七件衣。(只是)我的衣裳怎敢和你比,(你的衣裳)既舒适来又体面。
为什么要说我没衣裳穿,其实我有六件衣。(只是)我的衣裳怎敢和你比,(你的衣裳)既舒适来又温暖。
这首诗可以从字面上这样理解,这就是表面上赞美对方的穿戴高雅,实际上赞美对方心灵纯洁、人格高尚。这样理解完全可以,我们平常也是这么赞美别人的,直说别人如何好感觉自己和对方都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夸他的衣服既好看又高雅,这不是在夸对方的眼力好么?
然而朱熹却认为这不是普通人之间的夸奖和赞美,而是特指晋武公手下通过这首诗向周
釐王求封诸侯之位。这样的理解我们感觉有点不好理解,因为这需要弄清楚两个关键知识点。其一,春秋时期的晋武公杀了周天子任命的晋君国君,然后晋武公把晋国的宝器全都送给了周天子周釐王,希望周釐王不但不要追究自己弑君的过错,而且任命自己来作晋国的新国君。只是这样的求封要求,不仅晋武公开不了口,而且也不能直接当面说给周釐王,因为周釐王身边一刻不离地站着史官,他们要把天子的所作所为完整地记录下来,因此求封之事只能暗说不能明说。其二,如何暗说呢?朱熹认为数字七和六就是暗指晋武公的要求。周礼规定,侯伯七命(其车旗衣服皆以七为节),天子之卿六命。诗里说到的七和六,显然就是晋武公暗示周釐王的,我已经有了七件衣服了,你就作任命我作个候或伯吧。不行的话,封我作天子之卿也行,因为我自己也有六件衣服了。由于最后周釐王周天子真的答应了晋武公的请求,把以,朱熹的这个解释其实也挺完美的。当然,在以后的历史演变过程中,由于朱熹一直得到统治阶级的吹捧,他的这个解释竟然成为南宋以来近千年的官家正解,处绝对的统治地位。
孔老夫子编删《诗经》时,秉承他一贯“述而不作”的行事风格,尽管他在编删时对各国的诗有自己的选择标准,但这个标准却是一直藏在他心里的,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他明确的标准,而他又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位“圣人”,这不就造成了《诗经》解读的难度了么?好在,我们今天的社会,孔夫子再也没有“圣人”的光环了,我们完全可以按照自己对诗歌本身、对诗歌产生的时代、对别人解读诗歌的理解等等来解读《诗经》,而这种解读,就算是胡说八道又有何妨。
其实,《诗经》里所有的诗,都是当事人当时情感的表达,2500多年后的我们要完全弄清楚先人们当时的情况是根本不可能的,与其追求与古人完全相同而不可能,何妨“胡说八道”一番自欢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