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境中成长(一)
朵朵出生半岁时父亲患病去世,本来就不受爷爷奶奶待见的母子三人,更是成为了家族里嫌弃的对象。爷爷直接放话:儿子留下,带着女儿走开!
多么残忍,何况是亲爷爷奶奶说出这些话?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人性在利益面前不值得一提!
在恐惧中长大的朵朵,受尽了欺辱和冷淡,过早地品尝到了人间冷暖,但她没有退缩。
她的毅力、她的韧性、她的不服输的精神像一份彩虹照亮了她的人生。
01
朵朵出生在豫东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庄里,她出生的时候,哥哥已经两岁,因她是个女孩,又是意外出生,本来就不受喜欢,甚至厌恶,爷爷就给襁褓中的这个女话取名朵朵,寓意是多余的。
毕竟是自己家的孩子,父亲虽然后悔生了这个孩子,让他的离婚路更加艰难,还是郑重其事地给女儿取了大名徐洁,心里渴望她洁白如花。
朵朵的成长并没有挽留住患病父亲的生命,朵朵半岁那天父亲撒手人寰,没有片言只语,没有留恋,只感觉终于解脱了枷锁般的酷刑。
爷爷是个乡医,家境相对优渥,虽然养了几个孩子,在当时的农村也没有多大压力。而外公家和爷爷家相距不远,偶然的机会相识,相谈甚欢,有意结为儿女亲家,就把当时只有三岁的儿子徐富贵和两岁的女儿周小花定成了娃娃亲,并且还下了聘礼。
时光荏苒,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想当初还穿开裆裤的小男孩长成了标致的大小伙子,而且还有机会走进了军营;而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虽然也在慢慢成长,终归还是一个长相平平的村姑,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当兵回来的徐富贵被安排在公社粮站工作,吃上了公家饭,而此时的周小花这个村姑则眼巴巴地盼着徐家娶她进门呢!
要说徐家没有一点后悔怎么可能呢?在外面长了见识的徐富贵也想找个吃公家饭的女人当媳妇,起码也要找个漂亮一点的媳妇;徐富贵的老爹正值壮年,眼瞅着大儿子一表人才,又吃上了公家饭,怎么着想,周家姑娘也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悔婚?万万不能!那是大逆不道的,会被乡邻们的口水淹死的!
无论内心怎么排斥,徐老汉还是提着礼物邀请媒人一起去周家提亲了,不过定亲的银耳环不是新的,而是大女儿戴过的一对旧耳环而已。
当时的徐家有一个大院子,三间正房俗称堂屋,一明两暗,东间住着徐老汉夫妇,西边的一间空着,准备当儿子的婚房。
两间东房一间是中药铺,一间是灶房;和东房对称的是两间西房,一间是小女儿的闺房。
徐家并没有把大儿子的婚房布置在堂屋的西间里,而是把后院的老房子收拾一番,做了一张新的大床放在东间,中间的后墙上放了一张木头桌子,两把椅子。虽然有点寒酸,不过也是独立的住房。
周家父母还算大方,给女儿陪嫁了一桌一柜,摆放在大床的两头,总算像个家的样子了。
酒席散去,送走客人,小夫妻在前院吃过晚饭,该回后院入洞房的时候,婆婆发话了:“富贵习惯在这里住了,还住在这里吧!”没有商量的口气。
周小花心里的那个委屈,却没有敢吱声,独自在后院守空房。从此徐富贵粮站回来也是住在前院父母那里,只有吃饭的时候周小花才和徐富贵见上一面。
这个相处模式被妇女主任知道后,当然要干预了。每次周福贵回家,妇女主任就强制他回到自己婚房里居住,并且监督他们熄灯睡下——为了妇女求解放,妇女主任也是拼了。
一年之后儿子出生了,徐富贵也认命了,和周小花安心过正常的日子。母凭子贵,男人和自己站在一起,周小花在婆家的地位一天比一天高,终于到了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儿子两岁的时候,周小花又意外生下了女儿多多,儿女双全。
可是意外来临的时候是没有任何征兆的!徐富贵在粮站工作时,不幸被粮包砸在下面,腰椎受损,一度起不了床,这个时候朵朵刚刚过了百天。
无论怎么精心护理,在朵朵半岁那天,徐富贵带着遗憾、还有不甘撒手人寰。葬礼上,周小花抱着几个月的女儿哭得死去活来,哭可怜的孩子没有了父亲,苦自己命苦刚刚有点好转,男人就和他们娘几个阴阳两隔……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生活!
徐富贵是因公负伤而去世的,根据相关政策,民政上要给周小花母子三人发放抚恤金,一直到多多18周岁。
02
办完徐富贵的后事,周小花父亲私下悄悄问女儿的打算:“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能怎么过?熬呗!”看似懦弱的周小花,此时像有主心骨的人了,心中在滴血有谁知道?
老父亲叹息一声:“也好。”周小花早有心理准备,对老父亲的叹息并不惊讶,谁让自己是泼出去的水呢。
五期刚过,朵朵爷爷就托人过来传话:“要想走,就把朵朵带走,儿子留下爷爷奶奶带,徐富贵的抚恤金留着抚养儿子!”人走茶凉,况且人没有走徐老汉对周小花的茶就凉了。
徐老汉信心满满地等消息,原以为柔弱的周小花会就范,可是现实却狠狠打了徐老汉的脸——周小花死也要和两个孩子在一起,永不分离!
被逼到绝境的周小花找到大队支书,哭哭啼啼说了自己的难处。支书也是性情中人,下达指示:给周小花安排一个既能看孩子又能挣工分的中作。于是周小花就和生产队种菜的王老汉成了搭档。
日复一日地煎熬,终于熬到朵朵可以脱离坐坐车独自行走了。去菜地的路上经常看到周小花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儿子,儿子的背上还背着一个花布包包,里面有馍馍和几块糖果。
而徐富贵每个月的抚恤金,周小花只花1/3买点盐、火柴、糖果、一些煤面子等基本生活用品,其余的都存着。
偶尔哥哥也会带着朵朵到前院的奶奶家,毕竟是自己家的血脉,有什么好吃的奶奶也会给哥哥一点,但朵朵是没有的。哥哥意识到了什么,拿到好吃的藏一点零食分给朵朵,她都会开心半天。
这些年,周小花一边带两个孩子挣工分,一边在生活上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孩子,每天提心吊胆,生怕孩子们有个意外。
怕什么来什么,有一天下大雨无法出工挣工分,周小花狠了狠心到集市上买了一点猪肉,给孩子们包饺子吃。一听吃饺子,哥哥激动地提着小水桶去压水井边去压水。
他实在是太小了,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压水杆压下去后,手一滑,压水杆惯性弹起来打到了哥哥的胳臂上,疼得哥哥哇哇大哭。周小花正在屋里包饺子,听到儿子的哭声,丢下擀面杖快速跑出来看个究竟。
儿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右手不停地揉着眼睛,鼻涕泡泡破一个又出来一个,小脸瞬间成了花猫屁股……可是儿子的左胳膊却像一根折断的木头无力地低垂着。见状,一个不详地预感在周小花心里升起:莫非儿子的胳臂断了?
担心被证实后,周小花把多多交给前院的爷爷奶奶,交代一声:“儿子胳臂受伤了。”不等公婆说什么,赶忙去后院抱着儿子去了村卫生所。老医生看了孩子的情况,欣慰地告诉周小花:“孩子的骨头没有断,只是骨裂,上个夹板让它慢慢愈合就可以了。”
回过头来接多多回家时,多多的小脸上委屈的小表情让周小花心疼不已,但也没有说什么。公婆问完孙子的情况,听到无大碍后,还忍不住对周小花叨叨:“怎么当娘的,孩子都带不好!”周小花顾不得那么多,儿子还在家等着呢!
小孩子就是皮实,尽管胳臂上着夹板,也阻挡不了哥哥调皮,周小花每次出工都小心翼翼地带着两个孩子,担心再出什么差错,天天的日子过得一惊一乍的。
尽管母子三人小心翼翼,可是厄运还是降临了。哥哥的胳臂刚刚拆掉夹板,朵朵就不幸患上了脑膜炎。不得已周小花把儿子交给了公婆照顾,自己带着女儿去公社医院住院治疗。
这个时候朵朵的二姑已经嫁了如意君郎,不轻易回娘家来;叔叔如愿参军,成为了一名军人。此时的徐老汉夫妇守着一个中药铺子,日子略显孤单,孙子的陪伴,让老两口的生活充满了烟火气息。
在煎熬、无奈、忧心、期盼中过日子,朵朵和哥哥一天天地成长着。
03
多多5岁的时候,哥哥已经上了小学,母亲依然带着多多到生产队菜地里劳作。没有哥哥的陪伴,整天呆在菜地里实在无聊。
偶然的机会,周小花发现独居的邻居张大妈家多了一个几岁的小女孩,看样子比多多略微小一点,但是穿着打扮不像本地农村的孩子。经打听才知道那女孩是张大妈城里的孙女回来了。
带着好奇心,甚至是私心周小花忍不住想:要是自家朵朵能和这个小女孩一起玩,张大妈又热心,两个孩子互相有个伴,自己也可以放心出工……
周小花试探着让朵朵过来和女孩玩。果然孩子的世界是纯真的,两个小女孩很快就玩到了一起。女孩奶声奶气地说:“我叫云云。”多多也学着女孩说话:“我叫朵朵。”云云就把自己的玩具拿出来,两个人共同玩耍,张大妈眼里满是疼爱。
从此以后就出现了这样和谐的一幕:
周小花出工前,朵朵就到隔壁的张奶奶家和云云玩;中午周小花下工回来做好饭,朵朵和云云就过来吃饭,而且云云特别喜欢吃周小花做的手擀面条。三个孩子比着吃,周小花眼里满是惊喜,再也不用催着孩子吃饭了。。
周小花趴在墙头上喊多多回家吃晚饭的时候,不经意间丢过来一把小菜,有时候是韭菜,有时候是菠菜,偶尔也有一把苋菜。
月底的时候,云云的爸爸回来看望她,带一点水果糖,有时间是一包饼干,偶尔也会有一本小画书,都让云云非常开心呢。
别看张大妈就是有个农村老太太,特别喜欢孩子。朵朵过来玩,她很包容,也让云云把自己好吃的、好玩的给多多分享。
许老汉看到在外面玩孙子和孙女,忍不住喊着到家里来,给点糖果之类的,偶尔也会给几毛零花钱。但是,无论是糖果,还是零花钱,朵朵永远都只有哥哥的一半。已经习惯了,多多不会争取,更确切地说是不敢。她怕爷爷,也怕奶奶,骨子里的害怕,宁愿到隔壁的奶奶家,也不太愿意到前院的爷爷奶奶家里来。
04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朵朵叔叔参军已经到复员的时候了。
小儿子归来,徐老汉夫妇喜不自禁,好吃好喝地招待儿子。还破天荒把周小花娘仨也叫过来吃饭,朵朵和哥哥对叔叔有点陌生,但禁不住叔叔糖果的诱惑,在周小花的督促下,两个孩子还是“叔叔、叔叔”地叫着。周小花和婆婆在厨房里忙忙碌碌,操持着饭菜,婆婆杀了一只鸡,周小花麻利地下锅炖粉条。
大女儿嫁在附近,当天就回来看望一年没有见过的弟弟了。二女儿比较远,徐老汉的老伴自告奋勇去二女儿家通风报信,让儿女二回来见见小儿子,说是上午去,晚上就回来,当然是舍不得小儿子。
第二天二女儿早早到家的时候,却不见老伴,这让徐老汉有点纳闷:“你娘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俺娘昨个后晌就走了,进家没有看到娘,还以为她到代销店买定西了。”当时二女儿还沉浸在见到弟弟的喜悦中,没有当回事。
后晌就回来了,没有到家,会去哪里呢?莫不是去了娘家?徐老汉只说等中午说不定你娘和你舅舅就来了。
中午十分,舅舅拎着一包点心慢悠悠地进来了,还没到屋里嗓门就大起来了:“外甥回来了,不等你看老舅,老舅自己来了……”说话间,人就到了堂屋里,朵朵二姑和叔叔赶忙站起来迎接舅舅。舅舅坐定后,仍然不见老伴,徐老汉忍不住问:“恁姐呢?是不是在后面?”
谈兴正浓的舅舅听到徐老汉的问话,有点吃惊:“俺姐?我还想问她到哪去了,进来就没有见她?”原来舅舅听邻居说,外甥回来了,这才慌忙过来看看外甥,压根就没有见过姐姐。
这下不只许老汉慌了,一家人都慌了,赶忙问二女儿怎么回事。
于是家里人再也坐不住了,分头到亲戚家询问,第一天没有结果,到了第二天二女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娘说回去有点累,抄近路要不了多长时间,莫非娘……”二女儿不敢想下去了。
一行人顺着到二女儿家的小路往前排查,一路走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可是往回走的时候却发现了小路边的一口枯井。往里一看,顿时把一行人吓傻了:两条人腿朝上伸着!
到邻村找来绳子后,绑在小儿子腰上,其余的人拽住绳子的另一头把小儿子往下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井里的人拖上来。果然是徐老太,人已经没有了气息,但脸色青紫。
二女儿立马趴在徐老太身上大哭不止:“娘呀,怎么会这样?”
许老汉呆若木鸡,看到这景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里不停地叨叨叨:”他娘,他娘……“
别人慌乱中,理智尚存的小儿子十分镇定:“赶快报警!”
综合分析:徐老太走路太急,没有注意到小路边的枯井,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惯性使然载到了枯井里。枯井口径小,徐老太的身体卡在中间,头朝下导致脑部充血,窒息死亡。
徐老太的葬礼上,小儿子的对象王兰在哥哥的陪同下参与了全程,只是还没有过门,不必披麻戴孝,只是以客人的身份烧纸、上香而已,一对有情人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场景,令人唏嘘不已。
按照族人的规矩,安葬徐老太所有的礼节都是周小花带着儿子一起完成的——周小花终于以长媳妇的身份,并且让儿子替代父亲,在周家出了一次彩!
办完徐老太的后事,生活趋于了平静,徐家小儿子被大队安排成治保主任,负责全村的治安工作,全年拿工分,还是最高等级的10分。
大概半个月后,徐家小儿子就提着礼物亲自到王兰哥哥那里请求:“哥嫂,我们家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要不把本来定在春节的婚礼,提前办理怎么样?”徐家小儿子情真意切,况且两个年轻人又有感情,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不同意的道理?
王兰哥嫂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征求妹妹的意见后,便答应了此事——过完徐老太的五七,中秋节给他们办喜事。
05
徐家小儿子的复员费虽然不多,依然是这次办婚礼的支撑点,不但请裁缝给自己做了一套涤卡中山装,还给新娘子压了六套衣服的布料,剩余的钱就用来办酒席也不紧张。
可让周小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婚礼马天徐老汉早晨就让侄媳妇通知周小花,不必过来帮忙,人手已经够了。用脚后跟想,周小花就明白了公爹嫌弃自己是寡妇身份。
周小花强忍住眼泪,安顿好两个孩子后,还是慢悠悠地去了菜地。菜地的搭档百思不得其解,周小花谎称:“人手够了,我还是舍不得一天的工分呢!”
“这日子过得这么细,没准将来你是富婆勒。”别看搭档年龄大了,说话还是很在理,孤儿寡母着实不容易。有时候下工时周小花顺一点小青菜,这个老汉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全这个苦命的女人呢。
家族里办喜事,谁去端洗脸盆、拿毛巾是一件自豪的事情,也是得红包的好机会。这种好事除了侄子、侄女,就是外甥和外甥女,这次露脸的却不是朵朵和哥哥。
整个婚宴上周小花都没有露脸,也没有去菜地,而是躲在自己的小屋里,思绪翻滚:
想着这些闹心的事,周小花早就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己。命,这就是命,无力改变,只能服从。
婚礼过后,客人散去,接下来的一环就是新娘换鞋子,婚礼上穿的鞋子送给小姑子或者侄女,得到新娘穿过的鞋子是一种荣幸,也象征着吉利,家族里的女孩子眼巴巴地等着呢!
王兰从随身带的包裹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鞋子,直接把朵朵叫到身边:“婶婶这双新鞋子送给你,开开心心成长,长大好好读书。”
其余等待新鞋子的大姑娘赶忙提示:“朵朵的脚太小,不合适。”“她还是个小孩子,不能穿这么大的鞋子。”“……”
王兰静静地听着这些女孩子唧唧咋咋,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朵朵也会长大的,把这双鞋子拿给你娘去。”朵朵怎么也没有想到婶婶把婚鞋给自己,受宠若惊的朵朵提着鞋子,还不忘对婶婶说了一句:“谢谢婶婶!”刚从云云那里学会的礼貌用语,这会就开始显摆了。
婚礼过去,客人散去,没有婆婆的新家,当天晚上王兰就当了女主人,和男人一起收拾残局。
馒头剩的不多,肉菜也有一点,其余的所剩无几。王兰把剩下的东西分成两份,一份留下自己小家吃,另一份放在盆子里要男人和自己一起端到后院去。
王兰和男人进来,出乎周小花的意外,赶忙站起来迎接:“快坐,快坐。”一边让座一边接过王兰手里的盆子,竟然有点手足无措。
06
朵朵婶婶婚礼过后,顺理成章调到了村里的小学当老师,刚好给朵朵哥哥的班级当语文老师。
平时性格孤僻、内向的哥哥此时此刻像一只昂首挺胸的小山羊,自豪地对同学们讲:“语文老师是我婶婶。”平时那些欺负哥哥的同学竟然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下课也愿意和他一起打纸板了,小小男子汉也自信了许多,上课积极举手回答问题,王兰看到孩子的表现,心中既惊喜又哀伤。
放学回家的路上,哥哥有意等在办公室门口,要和婶婶一起回家。路上王兰此刻放慢了脚步,配合着哥哥的速度,并且询问一些学习上、生活上的问题,哥哥总是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说错了什么,并不时抬头看看王兰的脸色,惊恐的眼神不该是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
哥哥欢快的脚步声从大门口传过来的时候,周小花正在往锅里下面条,朵朵吃力地拉着风箱,一前一后地拉,脑袋上的冲天炮也随着风箱的节奏一摆一摆,宛如风中的狗尾巴草,节奏感极强。
每年的口粮生产队分两次,麦季结束后,按人头分麦子,工分数量核算。周小花一个人出工,自然是缺粮户,就要拿钱买富裕人家的工分。好在有抚恤金购买工分,娘仨生活算中上等,基本中午都是白面面条。
秋天分红薯和黄豆、芝麻,红薯是整个冬天的主食,家家都有红薯窖,把分到的红薯下到窖里。。
王兰嫁过来后,徐老汉的日子也好过多了,一日三餐有了着落。小儿子整年拿工分,还是最高的十分;王兰星期天和寒暑假,也跟着生产队出工,同样拿全年的工分,她是八分,但每个月还有5元的津贴;徐老汉的中药铺天天都有进项,他们家的生活在村子里属于上乘人家。
每当这个时候,王兰心里就五味杂陈:十三岁那年,叔叔家娶儿媳妇,哥哥和嫂子都去帮忙,中午吃酒席的时候,哥哥和嫂子没有说让自己去,虽然心里也向往,可是女孩子的矜持使然,中午在家把猪喂好,啃了一块早晨剩下的“锅巴子”。
王兰知道让两个孩子留下来吃饭,公爹肯定不高兴,但看着两个孩子眼巴巴的眼神,王兰心动了。起身拿起一个碗,把刚煮好的饺子拨拉多半碗递给了哥哥:“端回去给你娘”。
元旦那天,生产队的菜地要砍大白菜,按人头称好,分发到小家小户,前一天周小花的搭档就告诉她:”明个早一点来,可能中午回不去,带点馍馍。”
周小花出门的时候,朵朵和哥哥还没有醒来,周小花只好把早饭留在铁锅的篦子上保温,又不放心孩子乱跑,不得已锁上了院子的大门。纵有不舍,也没有办法。
中午的时候,王兰在河边洗完衣服,往回走的时候听到周小花的院子里,两个孩子的吵闹声,赶忙放下盆子,站在墙头外问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怎么了?”
“俺娘昨晚就说她要早点出工,把饭放在锅里,让我和妹妹自己吃。”哥哥抢先道。
“哥哥把糊糊碗打翻了,馍馍也掉在灰窝里了。”朵朵也不甘示弱给婶婶解释。
王兰心头拧了一下:“你俩等一下。”说完就端起洗衣盆走了,脚步匆匆。
不一会,王兰隔着大门下面的空隙,给孩子们拿了两个白面馍馍,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两毛钱,一个孩子一毛钱,可以买12个水果糖呢!
07
临近年关,妇女们难得几天的假期收拾家务,打扫卫生,准备过年的东西。布票早就发下来了,大部分母亲们到供销社买斜纹布给孩子们做新衣服,一般每个孩子都只有一件上衣,裤子依然是旧裤子。
周小花狠狠心用一个月的抚恤金购买年货,不但给朵朵和哥哥每人做了一件新上衣,还用染过色的家织布给两个孩子都做了新裤子,新棉鞋是在菜地干活时抽空纳好的鞋底,夜里在煤油灯下上好的鞋帮。无论如何,两个孩子都是新衣、新裤、新鞋子,周小花欣慰地笑了。
腊月二十九生产队杀了一口年猪,按人头分配,周小花家分了三分。
天刚亮,周小花就带着睡眼朦胧的一双儿女到了集市上。最后一个年集,人非常多,有想捡漏的,也有人家实在没有办法,狠狠心购买一点过年的必需品。
周小花牵着两个孩子的手,从集市的南头走到北头先看看都有什么,掉回头的时候才下决心购买。哥哥如愿得到一把花炮,朵朵买了20个核桃。
这个年夜饭是婶婶提前张罗的,婶婶早就给周小花打过招呼,过来帮忙包除夕饺子。厨房里,周小花和妯娌一个擀饺子皮,一个包饺子,朵朵和哥哥忙着烧火。哥哥拉风箱,朵朵往灶膛里添柴禾,还不停盯着锅里的水开了没有。
这顿饺子,婶婶准备充分,猪肉白菜馅的,半盆馅子,热气腾腾的饺子出锅端上桌子,一人一碗,朵朵和哥哥是两个小碗。大人们吃得可口,孩子们满足。貌似爷爷的脸色也比以前缓和许多,叔叔也破天荒和侄子侄女说些当兵的事情,还给孩子们看他在部队上的照片,虽然都是黑白照,也足够孩子们炫耀了。
初二是王兰结婚第一年回娘家,礼物自然要丰盛一点,徐老汉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一篮子油条,一篮子点心,还拿出了5块钱让王兰给侄子发压岁钱。
开学不久,王兰就开始了孕吐反应,每天吐得昏天黑地,尽管徐家小儿子百般呵护,可是王兰还是日渐消瘦。中午时间紧,周小花顾不上那么多,晚上周小花下工后第一时间到前院帮助做饭,然后端回去一点娘三个的饭也有了。
08
徐家小儿子和王兰感情尚可,除了不会做饭,衣服都是他在家用压水井里的水洗的。晚上也会用暖壶里的热水兑好温度,让媳妇泡泡脚,徐老汉一脸不屑,终究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早早回到东房自己的房子里,早早睡觉。
周小花的时间相对自由,中午到前院把面条擀好,王兰放学后直接下锅。后来王兰过意不去,就让周小花多和点面,把擀好的面带回去一点给孩子们吃,也省点事,最主要的是节约一点白面。
中秋节前一天的晚上,王兰发作了,肚子一阵比一阵疼,接生婆早就请过来做好了准备,在里间房子不停的指导着王兰用力,周小花则不停地用毛巾擦着王兰头上的冷汗,嘴里还不停地宽慰着王兰:“块了,块了……”
折腾的一个小时时辰,王兰终于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第二天早上徐老汉的大女儿提着鸡蛋早早来看望小侄子,开心都写在了脸上:“徐家后继有人了。”什么叫徐家后继有人了?难道周小花的儿子不是徐家的孙辈吗?也许在徐家女儿们的心里,周小花的儿子可有可无毫无存在感。对此,王兰没有反驳,但对徐家姐姐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王兰在家坐月子,她的语文课被艳玲老师替代了。朵朵哥哥早已习惯了和婶婶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如今只能一个人去学校,孤单的身影背着一个蓝粗布书包,走一步书包在屁股上扭一下,越发显得矮小。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满月后王兰就回到了学校上课。学校离家不远,不该她的课,王兰就回家奶孩子,校长是个五十岁的老教师,只要不耽误上课,对于王兰没有过多的要求。
常言说:“为母则刚。”自从有了孩子,王兰母爱泛滥,除了做三顿饭,洗衣服、洗锅、扫院子一概不管。徐老汉白天在家看孩子,徐家小儿子洗衣服、洗锅都不在话下。
有了自己的孩子,王兰再也分不出精力去关心朵朵哥哥了。上班、下班都掐着点,朵朵哥哥自然也跟不上婶婶的步调,只有课堂上和婶婶有交流,除此而已。
其实婶婶上课的时候,朵朵是想去看看小弟弟的。并还几次给云云讲弟弟就是一个小毛头,眼睛不怎么睁开,但脸蛋红扑扑的,惹得云云也想过去看看。
一天上午,朵朵自豪地对云云讲:“我带你看小弟弟去。”对小弟弟无限向往地云云立马跟着朵朵跑向了徐老汉的院子里。
正坐在椅子上打盹的徐老汉看见是朵朵和云云,立马不耐烦地问:“干啥来了?”语气生硬还不耐烦。
吓得云云直往后退,朵朵始终也没有说出是看小弟弟的,拉上云云委屈巴巴地走出了徐老汉的院子。
09
终于熬到朵朵到了7周岁,可以去上学了,周小花心里长长舒一口气,到学校和哥哥一起,不用在担惊受怕朵朵一个人在家了。
周小花出工前,一再交代哥哥不要去河里。交代完儿子周小花还是不放心,就到前院找徐老汉看看孩子。可是这个暑假王兰出工挣工分,徐老汉在家看小孙子,哪能顾得上看管大孙子呢?再说孩子也不愿意到前院去玩耍。
无奈之际的周小花上午出工之前就把给小鸡崽打记号的涂料,抹在朵朵和哥哥的小腿肚上,中午手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孩子们腿上的记号还在不,晚上回来也一样。晚饭后,周小花就把大门从里面反锁,断然不敢让孩子们晚上出去玩。
周小花向来胆小,孤儿寡母,再热的天气母子三人都睡在屋里的地上。一张大大的高粱席子铺在堂屋中央,周小花睡在旁边的小单人床上,朵朵和哥哥睡在凉席上,孩子们在席子上嬉闹,她摇着芭蕉扇欣赏着孩子们,内心暗自祈祷:快点长大吧,长大就好了。
开学的日子终于到来了,朵朵和云云一起背着用周小花亲手用缝纫机做好的红色小书包,跟着哥哥去学校报到。每人5毛钱的学费也是提前准备好的,只是云云奶奶担心云云上学会饿,还特意在书包里给她放了一块面饼子。
第一天领到新书,朵朵和云云都爱不释手,以前好奇看哥哥的书,哥哥总会叮嘱:“别给我弄烂了。”搞得多多每次都小心翼翼的。自己有新书了,更爱惜。
朵朵书包里带了几张婶婶给的旧报纸,回家就嚷嚷着。给新书包皮,哥哥还帮助朵朵在书皮上帮妹妹协商语文、算术的字样,并且在下面郑重的写上“徐朵朵”。
物资匮乏的时代,孩子们能玩的就是男生打纸板,蹦玻璃珠;女生跳皮筋、丢沙包;偶尔也有男生、女生共同玩走方(在地上画上大方格,单腿跳车来);亦或者玩斗鸡腿……
有一次课间,同学们抓紧时间在院子里玩,一个个子比较高的男生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把朵朵哥哥推到了,性格柔弱的哥哥没有反抗,而是蹲在地上委屈地哭着,那个男生竟然在一旁笑。正在丢沙包的朵朵看到这一幕,立马抓起沙包狠狠地砸向那个男生的头上。
正在得意洋洋的那个男生,被突如其来的沙包砸中脑袋,不自觉“哎吆”医生,转回头看到虎视眈眈的朵朵,立马扑向朵朵,不揍她不解气的架势。朵朵转身躲开,嘴里不停高声喊道:“谁让你打俺哥?”这个时候刚好上课铃响了,那个男生悻悻地走了,边走还边威胁朵朵:“小丫头你等着。”
10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时间就飞速跑到了麦忙假。麦收过去,生产队抢种秋季作物。
进入八月的汛期,雨水从刚开始的淅沥淅沥,慢慢变成了阵雨,最后竟然成了瓢泼大雨。肉眼可见村庄前面的大坑里的水一天天见长,紧接着两个坑之间的路被水淹没,然后大水逐渐侵袭了院墙的根部,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王兰怀了二胎,徐老汉给她号脉感觉还是个男孩,惊喜表露在脸上,徐家小儿子作为治保主任,关键时刻自然要坚守在工作一线,家里的儿子、媳妇都托付给了老父亲照顾。
而后院的周小花母子三人住的是旧房子,暂时还没有漏雨,柴禾也足够烧一段时间。
此时此刻周小花则忧心忡忡,要是雨继续下,母子三人被困在这里怎么办?带着孩子逃生很不现实,求生的欲望督促周小花的赶快行动起来。
一不做二不休,周小花紧接着用家里的白面烙了很多饼子,又把剩余的面粉分装在两个面袋子里,然后把两个孩子的书包分别装在两个面袋子里,并且给每个面袋子里又分别放了5元钱。当时的想法就是:如果自己发生意外,起码两个孩子有饼子吃不至于饿死,遇到好心人收留也有书读,自己死而无憾。
让周小花寒心的是自始至终,徐老汉也没有到后院来过一趟,平时不过来也就算了,关键时刻不来看看两个孩子,周小花心里五味杂陈:“怎么着,我们娘仨的命就这么贱?”
灾情严重,各地的救济物资陆续到来,集中空投到公社的大院子里,麻袋包装的食物还有旧衣物,这些都是工厂的职工们无偿捐献出来的。然后工作人员就用小船分发到各个村庄,再分到受灾严重的村民手里,度过难关。
难过归难过,生活还要继续。经过半个月的阴雨连绵,沙河管理处的铁牛第二次吐水,索性雨停了,洪水也慢慢退去,周小花娘仨还活着,生产自救成为第一要素。芝麻、花生、黄豆颗粒无收,唯一有点指望的就是满地的红薯。
周小花作为特困户,不但领到了大家都有的救济粮和衣服,还额外领到了一袋大米,这让她感慨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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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洪水的灾难刚刚过去,秋季作物全部泡汤,所幸洪水来的快,退去的也快,赶上了种麦子的节气。整个生产队人和牲畜齐上阵抢种冬小麦,周小花如愿回到菜地上工,风雨无阻算全工分,尽管每天只有8分,贵在坚持,积少成多嘛。
整个冬天,无论家境殷实的的人家,还是光景不好的人家,日子都不好过,红薯干配救济粮熬过整个冬天容易,但是还有漫长的冬天,青黄不接更难熬。
周小花家有抚恤金,管饭挣那点粮票和钱对她影响不大,主要孤儿寡母不太方便。
就这样期期艾艾大家都熬到了麦收季节,有了新麦子,蔬菜、瓜果都到季节了,隔三岔五能分到一些瓜果,日子滋润了一些。
理想很丰满,意外也来得快。史无前例的大地震损失惨重,大部分地区接受教训——预防地震!
前院徐老汉家的抗震棚是本队最豪华,也最结实的。徐家小儿子伐了门口的几棵树,模仿部队的简易帐篷搭建法,做好结构,然后用战友送给他的大帆布固定好四周。对比于周小花家的窝棚,徐家小儿子的帐篷堪称皇宫。
就这样在慌乱、紧张、忙碌状态中度过了这一段难忘的时光,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闪现了。
秋季是这些年来稍有的丰收年,生产队根据上级的指示,除了大面积栽培红薯,减免了黄豆的种植面积,而改成了试种玉米,竟然成功了,而且产量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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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到了1978年麦季结束,农村的大集体生活模式开始了微妙的变化,每一家都有了自留地。
周小花家也分到了2分面积的自留地,别人家的自留地基本都是老人在整理,规划种植的品种,而周小花就要亲历亲为了。她趁着早晚的时间加班加点用铁锹把麦茬地翻一边,打成几个方块,不但种植了一方棉花、一方芝麻、一方黄豆,还给孩子们种了一方花生。
十天的秋忙嫁,代课老师和生产队长、还有会计、记工员统统回归家庭干自己家的农活。
劳力棒的人家不算什么,可周小花这样的孤儿寡母人家却犯了难。只好把柳条筐堵在拉拉车的尾部,自己挖红薯,朵朵和哥哥拣红薯,拣满一篮子,两个孩子再合力把红薯倒到拉拉车上,差不多的时候周小花拉着车把,朵朵和哥哥在后面吃力地推着把一车车红薯运回家,在一点一点下到窖里。
收玉米也是一样,周小花掰玉米棒子,两个孩子往外运,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运一会朵朵开始喊:”娘,我提不动了。“”你少提点。“哥哥心疼妹妹,就给妹妹的篮子里整了几个玉米棒子。周小花看着孩子们憋红的小脸蛋心疼不已,但别无他法。
改革的精神一天天推广下来,郝支书开始郑重其事地传达上级的文件精神!
前几天我们有关人员到公社开会,学习了上级制定的关于农村土地包产到户的精神:土地承包到户。
大会结束后,各个生产队也召开了具体的会议 !
周小花所在的生产队人口比较少,土地面积尚可,平均一个人能分到一亩土地。
周小花手气还算不错,抓阄抓了一头老黄牛。一个女人不会扶犁头耕地,也不会扬场放石磙,首先想到的是前院的公爹和小叔子,商量该怎么办?
公爹徐老汉态度很明确:“我现在也下不了地,我做不了主。”
“我们已经五口人的地,我已经够忙了,没有精力管你们。”小叔子也不想和周小花掺和在一起。
“我要去学校教书,还有两个孩子,地里的事我管不了。”王兰也是爱莫能助。
怎么办?就在周小花一筹莫展的时候,远房的一个大哥托人带信过来,想和周小花商量种地的事情。他家三个儿子,五口人的地,劳动力富裕,就想着怎么多种点地。
后来两家达成协议:麦季帮周小花耕种收割,秋季作物归堂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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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自留地,每家都自由耕种,收获满满,周小花家也不例外。周小花用收获的棉花给家里添了一床又宽又大的新棉被,剩余的棉花又给两个孩子絮了新棉袄,破天荒也给自己做了一条新棉裤。一大袋子花生周小花分成了三份,一份当下一年的种子,一份平时给孩子吃,另一份留着过年招待客人。
不用去菜园里出工干活,周小花的闲暇时间就多了起来。三亩麦子也被堂哥一家帮忙播种完毕,自留地周小花种上了油菜,要是长势好的话,能解决一年吃油的问题。
鉴于包产到户后,大部分妇女同志闲暇时间多,县妇联和绣花厂,还有鞋厂联系了一批手工加工活:一种是给枕头面上手工绣花;另一种是做手工童鞋,远销到市里的服装店。完工验收合格后,交货收加工费,而且价格还比较合理。
从种上冬麦子到芒种收麦子,短短7个月的时间,手速一般的妇女劳动所得的收入比在生产队劳动一年的收入还高。这下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农活尽可能自己干,甚至女人做饭的时候,男人们也主动去烧火。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麦子,朵朵开心不已,忍不住问:“娘,咱家这么多麦子,磨成面粉是不是可以每天都能吃白面馍馍了?”
哥哥更是兴奋,也赶忙说出了自己的愿望:“娘,咱能烙油馍吃吧!”
看着俩个孩子期望的眼神,周小花连忙答应:“咱们能吃上白馍馍,也能吃上油饼子。”说完这些,周小花心里盘算起来:“以前的麸皮少,也就养几只鸡,吃个鸡蛋,现在麸皮多了,娘想买个小猪崽,你俩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愿意……”朵朵和哥哥几乎是异口同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小猪崽不光吃麸皮,还要吃青草,娘要加工鞋子,没有时间打猪草,这可怎么办?”周小花故意皱起了眉头,显得很为难。
哥哥看看朵朵,朵朵又看看哥哥,两个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盯着母亲的脸,等待结果。
“你俩看这样行不行,以后你俩放学写完作业,就到咱家的自留地去拔猪草怎么样?小猪崽长大后卖的钱给你们俩买新衣服好不好?”周小花给孩子们画了大饼。
孩子毕竟是孩子,对未来充满希望:“能不能买画书看?”朵朵对画书很是向往,每次到云云家,对云云的画书爱不释手。
“我想要一把玩具手枪,还想要一个新书包。”哥哥也不甘示弱,及时把自己想要的东西赶紧表达出来。
……
周小花又请人修缮了屋顶,母子三人住进瓦房里,顿感踏实许多,再也不用担心下暴雨,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了。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有新房住,吃上白面馍馍,疑虑希望照耀在母子三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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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时间在不经意间过来了,不因为人的意志而停滞不前。在周小花忙忙碌碌中,朵朵读到了小学四年级,哥哥已经到4里路以外的学校读初中了。初中要求有早晚自习,必须住校,早饭在学校吃,中午饭和晚饭哥哥都是和同学们一起跑回家吃的。如果三顿饭都在学校食堂吃,多半家庭还是无法承受的。
哥哥住校后,朵朵顿感失落许多。没有哥哥的陪伴,每天放学后朵朵只能独自做作业,还要承担起给家里水缸压水的重任。不让母亲分心,多做一双童鞋,朵朵都在吃饭后把洗锅水烧开,学着母亲的样子给重新购买来的小猪崽拌猪食,拔猪草的任务也落在了朵朵的身上。
尽管家务重,但丝毫没有影响到朵朵学习的热情,课堂上学来的知识让她感到自己的强大,班主任张老师是大队支书的女儿,高中毕业,是村子里唯一个女高中生,一直没有谈对象,全部的精力都在教学上。不但语文课教得好,课下还喜欢给学生们讲故事。
张老师的故事很精彩,不但有国内发生的事情,还有外面的事情,《许飞三次去南京》《武汉长江大桥》《岳飞传》《杨家将》……虽然同学们听不太懂,但是让孩子们的心中生出无限向往。
在朵朵的心中,南京是个什么样子?尽管老师讲了南京曾经的的历史,还有著名景点,但是老师毕竟也没有去过,只是按书中的描写分享而已。南京成了朵朵心中的执念,除了向往北京天安门,南京又成了朵朵想去的地方。
心中又向往,就有了学习的动力,朵朵不再像以前那样下课就和同学们打打闹闹,而是独自坐在座位上,有的时候独自去到操场边,这个小天地已经盛不下小小年纪的梦想了。朵朵能做的除了按时完成语文、算术作业,就把精力用在了写作文上。
老师惜才,尽可能多地也把朵朵能看得懂小说借给多多看,《高玉宝》《山村女教师》《小象》等等,也许朵朵的阅读模式就是那个时候开启的,一头扎在文字的世界里,一发而不可收,枯燥的生活在朵朵眼里也充满了无限生机。
张老师把几个孩子拢在自己的身边询问着做题的情况,数学老师则走向卖冰棍的白色棉布箱,下决心奢侈一次,给孩子们买了5只冰棍,却没有舍得给自己、给张老师也买一只冰棍。
一个星期后,四年级的竞赛结果出来了,总体成绩尚可,只是在众多参赛者当中,朵朵的语文成绩取得了三等奖的好成绩,这让校长到任课老师都很欣慰,特意给朵朵减免了一个学期的学费,作为参赛得奖的奖励。
这次得奖让朵朵激动不已,这份奖励给了朵朵很大的信心,更是对自己的肯定和鼓励,接下来的学习中,朵朵更像是入了魔,不但对语文课更认真,而且对数学课,还有常识课和政治课也不敢掉以轻心。张老师告诉过朵朵:“小学升初中考试不但看重语文和数学成绩,也把常识和政治成绩作为参考。”
老师的话让朵朵如醍醐灌顶(这还是刚刚学会的成语),接下来的学习更用心了。张老师感觉朵朵是个值得培养的孩子,在朵朵身上付出的精力更多一些。
就在朵朵废寝忘食地学习的时候,一心向往能考上公社的重点初中(俗称小班),让朵朵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是遗憾,更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