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轻风吹过

１

小鹿是我的堂姐，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比她早来到这个世界上半个小时，因此她是姐，我是弟。但是我从来都不喊她姐，因为我觉得那对我是一种耻辱。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小学，中学都是在一起的。如今我们已经上高中，而且不幸的是，我们俩还是同桌。

此时正是夏天，教室里的风扇坏了，我们这些祖国的花朵已经被这恶毒的燥热折磨的生不如死。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正在考试，该死的数学模拟考。小鹿是个对数学一窍不通的女白痴，所以每次考试她都会连累我。

杨冬，第九题选什么？她踢我。

我没理她。

她继续踢我。

趁着老师不注意我用手指在她的大腿上写了一个Ｂ，然后她就恩将仇报，在我的大腿上拧了一把。我瞪她，意思是说，你拧我干嘛？她瞪回来，谁让你站我便宜。我夸张的翻了个白眼，心想，靠，我眼又不瞎。继续做题。并且决定她要是再来请教我，我坚决抵制。交卷的时候，她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愉快地说，你给我等着。

我用不屑的眼神告诉她，放马过来吧。

理论上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气急败坏地捶我或者踹我，但是她没有。我知道，那是因为他看到了陈佳良。小鹿喜欢陈佳良，不过我觉得小鹿没戏。她问我为什么？我说，一你智商太低级，二你又不漂亮，至于三嘛——

说。她急切地看着我。

我坏笑，你屁股太大。

她捶我，真捶。她说，杨冬你这个臭流氓！

不过话说，我也有喜欢的女生，她叫李青果。靠窗坐，离我挺远。我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因为根本没机会。小鹿倒是给我创造过几次难得的机会，但都让我糟蹋了。为此，小鹿还骂我怂。当时我并没有反驳，因为我也觉得自己很怂。

“喂，你觉得陈佳良这个人怎么样？”有次小鹿问我。

“你指的是哪方面？”我斜眼看她。

“他帅不帅？”她亮晶晶的看着我，好像眼睛里有一盏灯。

“不帅。”我把灯给她灭了。

她不屑地剜了我一眼，抿嘴一笑，“杨冬，我知道你这是在嫉妒。”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嫉妒一个不良少年？”我翻白眼。

她瞪我，“你才是不良少年呢！你要是再敢说陈佳良的坏话，我就跟你断绝姐弟关系！”

“求之不得。”我故意气她。

“想得美。”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说，“你猜我看到谁了？”

“谁？”

“自己看。”她卖关子。

是李青果。她一个人站在棵柳树下发呆，手里捏着一枚叶子。我从未曾如此长久的观察过她，她太瘦了，瘦小的身体被肥大的校服包裹着，摇摇欲坠。调皮的轻风擦过我的肩膀，悄悄地飞向她，弄乱了她的刘海儿。

“她在干嘛？”小鹿问我。

“你是在问我吗？”我说。

“这里还有别人吗？”她说。

“你问我，我问谁？”

“李青果——”小鹿喊她，“那个，杨冬有事儿问你。”然后，她就跑了，靠，这个恶毒的女人。

我站在原地，万分的纠结。努力的搜索枯肠，我到底要问她什么事儿呢？同时，我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不要结巴。

“什么事儿？”她转身，看着我。

“那个——”我走近她，“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啊？”她茫然，“叶子，冬青的叶子。你就问这个？”

“当然不是。”我说。

她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没说话。接着，她连着打了三个响亮的喷嚏。老天开眼，这三个喷嚏拯救了我。

我说，“你感冒了？”

她摇头。脸红了。不知道是因为我，还是因为那三个喷嚏。

“那就好，我先走了。”我仓皇而逃。

２

每次下雨小鹿这个蠢女人都会忘记带伞，然后就会恬不知耻地把我的伞分掉一大半。近来可能是老天爷受了什么委屈，连续的雨天。小鹿说，这是因为高考就要到了，他老人家在给我们助威呢。

“我全身都湿透了。”看着握在她手里的伞，我抱怨。

她吝啬的把伞往我这边挪了挪，说，“我在特殊时期，不能淋雨的。”

“那你还不带伞。”

“我没伞。”她说。

啊，我想起来了，她把伞送给了陈佳良。陈佳良就是用她的伞送隔壁班的女生回家的，这事儿把小鹿的鼻子都气歪了。

路过便利店，小鹿要去买东西，我拿着伞站在门口等她。然后我就看见了头上顶个书包的李青果，她没带伞？真是天助我也，那时我的心里灌满了热血。是的我把伞给了李青果，我一句话也没说就跑了，雨水钻进我的眼睛里，凉丝丝的。我没有给李青果说话的机会，我觉得自己简直帅呆了，那也是我第一次勇敢地面对属于我的，情窦初开的爱情。

“蠢货！”小鹿骂我。

我没理她。我去便利店重新买了一把伞。我撑开伞，大方的分给小鹿一多半。

“杨冬。”她说。

“干嘛？”我看着眼前这个被湿透城市，想着如果当时我给了李青果说话的机会，她会说些什么呢？

“如果我是你，我会撑着伞把李青果送回家。”她得意地说。

我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想到？”

“这是天分，你没有。”她说。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可见天分并不是很重要。

然后，雨过天晴。就在物理老师站在讲台上讲的正起劲的时候，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我们看见了彩虹。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彩虹，没有我想象中的美妙。趁我不在的时候，李青果把雨伞装进了我的书包。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当面把雨伞还给我。

那个下午，夕阳美极了。小鹿让我先回家，她说有事。

“什么事？”我问她。

“我要去救陈佳良。”她壮烈地说。

“什么意思？”

“有人找他麻烦。”她的表情告诉我，她没有在跟我开玩笑。

“你怎么知道？”

“偷听来的。”她说。

“那你打算怎么救？”

“杀进去，然后带着他再杀出重围。”她异想天开。

“就凭你？”

“当然。”她走了。像个女战士，她的身上充满了杀气。

我不放心，决定陪她。不过，很遗憾，小鹿没能如愿以偿成为拯救少年的女英雄。女英雄是李青果。就在陈佳良被暴揍的时候，李青果用瘦小的身躯替他挡了一拳，然后用硬气的小拳头还了那个绿毛小混混两拳。我心想，这下完了。

李青果看着小绿毛平静地说，“有本事你先打死我。”

“你让开。”小绿毛咬牙切齿。

“不让。”她说。

“李青果，你能不管闲事儿吗？”

“不能。”

绿毛愤怒地吐了一口唾沫，双手掐腰。他们僵持了一会儿，绿毛指着陈佳良说，算你小子走运，总有一天老子要亲手弄死你。绿毛带着他的弟兄走了，踩着沾满鲜血的夕阳。

“杨冬。”是李青果的声音。

小鹿用胳膊肘捅我。

“我要回家了，麻烦你们带着陈佳良去医务室吧。”

李青果也走了，也踩着那一地沾满鲜血的夕阳。小鹿走到陈佳良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她把书包扔给我，自己背着陈佳良。陈佳良显然被吓着了，他说，不用背，我能走。小鹿吼他，你能走个屁！我说要不我来背他吧，她摇摇头，不说话。是小鹿把陈佳良背到了医务室，后来，她不止一次的对我说，要是那天挡在陈佳良面前的不是李青果而是她该多好啊，那样她就对陈佳良有了救命之恩。江湖上总是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样的话她就可以逼着陈佳良以身相许，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了。

后来，陈佳良当着很多人的面问李青果愿不愿做他的女朋友，李青果说不愿意。

３

高考结束后，我们度过了一个漫长而枯燥的夏天。每当在黄昏，有温凉的轻风吹过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个刚刚逝去的高中时代。我承认它有很多的遗憾，但是我并不想重新来过。小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到了陈佳良的联系方式，几乎天天都给对方打骚扰电话。她说，陈佳良，你为什么不喜欢我？陈佳良说，那郭靖为什么不喜欢华筝？她说，那好吧，细水长流，慢慢来也是好的。

然后，我跟小鹿去了同一座城市上大学，我本科，她专科。报志愿的那天，她说，还是一起吧，万一有人欺负你，我还可以罩着你。

再见到李青果是第二年的同学聚会。她还是老样子，嗯，我们都还是老样子。

那天我问她，你为陈佳良挺身而出的时候就不害怕吗？她说，不害怕。我说为什么？她说，因为揍陈佳良的人是我弟弟。难怪。我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拒绝陈佳良？她吃惊的看着我，为什么不拒绝？我说，因为我看得出你是喜欢陈佳良的，对吗？她沉默着，然后说，我已经有一个弟弟是混混了，我可不希望我的男朋友也是个混混。

我们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