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吴晗剧作《海瑞罢官》
前段时间，一个机缘在旧书摊上购得这部《海瑞罢官》，今天一口气把它读完了。书不长，只只四万四千字，才七十三页。其中还包括再版前言和作者自序，正文其实更少。
然则，就是这样的一部略显单薄的“小书”，由它改编的同名京剧，在半个世纪前却因为姚文元的一篇《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而改变了许多人的运命。不少人因此丧命，作者吴晗便也包含在惨死者之列。
这一段公案已过去五十多年，早已尘埃落定。我今天并非是要旧事重提，那段历史虽不常被人提起，却人所共知，今天我也不好赘言，只是就这部书本身来谈谈。
吴晗 著 《海瑞罢官》封面
《海瑞罢官》，说这是一本书其实不太准确，这是个历史剧，更准确的说，是一出京戏的剧本。那么吴晗为什么要这个剧本呢？吴晗先生在自序中是这样说的:
“一九五九年我研究海瑞，写了几篇关于海瑞的文章。大约是这年年底吧，北京京剧团马连良先生和其他朋友找我，要我谈谈海瑞，谈完之后，他们要我准备提纲，说要编戏。”
据此来看，编这部历史剧的初衷并不在吴晗先生身上，而是受京剧名家马连良先生之邀。
在自序开头的时候，吴晗先生便直言不讳:“我不懂戏，也不大看戏。”而只是他作为明史专家研究过海瑞，所以由他主笔编写了这部历史剧。据吴晗先生在自序中叙述，这个剧本先后共七易其稿，前后历时一年，听取了各方意见才最终定稿。
这是关于成书的情况，下来再说说内容。
提起海瑞来，稍懂历史的人都知道，这是历史上有名的清官。
海瑞（公元一五一五———一五八七），号刚峰，广东琼州（今海南岛）人，个性刚直耿介。历史学家黄仁宇在其著作《万历十五年》中说海瑞是一个“古怪的模范官僚”。因为他刚正不阿，不同流合污，敢于直言犯上，且性格执拗，不近人情。他曾上书批评嘉靖皇帝迷信巫术，生活奢靡，差一点就被杀了头。
海瑞画像
《海瑞罢官》写的是隆庆年间的事，时在公元一五六九年六月到一五七〇年一月，这年海瑞五十四岁。
故事情节是这样的:当时前任首辅徐阶告老还乡，居住在苏州。他的三子徐瑛，作为一个官二代加富二代，骄横跋扈，仗势欺人。不仅霸占农民赵玉山田产，气死了赵玉山独子，还强抢赵玉山孙女赵小兰。赵玉山和赵小兰母亲洪阿兰到县衙告状，被徐家买通的县太爷王明友不仅没有秉公执法，并且用刑打死了赵玉山。
灭夫、杀公、夺女、霸田之恨不能不消。洪阿兰看到县里不能公断，便到应天府巡抚驻地苏州告状。恰逢此时新任应天巡抚海瑞便服到任，机缘巧合中了解了案情。
海瑞素有“海青天”之称，他秉公执法，刚正不阿。不仅要严惩徐瑛，还要求应天府所有霸占农人田产的豪绅退地。这一举措挠到了官绅们的痛处，他们便在以徐阶为首的乡官集体下，集资用重金贿赂宫内太监，并让给事中戴凤翔弹劾海瑞“包庇奸民，鱼肉搢绅，沽名乱政。”他们成功了，海瑞被罢官，并让戴凤翔接任应天巡抚。在最后交接官印的紧要关头，海瑞顶住压力斩了徐瑛。
历史上倒确实是有“海瑞罢官”这件事的，不过主要原由是海瑞“素疾大户兼并，力摧豪强，抚穷弱，贫民田入于富室者，率夺还之。”这是《明史》卷二百二十六《海瑞传》的记载。就是说历史上海瑞之所以被罢官，主要是下令让搢绅退田，从而触碰了乡官阶级利益。惩恶除霸也确有其事，不过相比于退田这个大题目显得小罢了。
而吴晗先生编的这本《海瑞罢官》京剧剧本，把海瑞被罢官原因的轻重颠倒了一下。并且历史上徐阶的儿子只是被充军，并未问斩。这样处理主要是为了突出惩恶扬善，打霸除奸，公道人心的这个历来不可忽视的大课题。这在当今社会也是同样重要的。
应该说吴晗先生的《海瑞罢官》是一部宣扬正义，肯定公平，摈弃权恶，抨击贪腐的好剧。三观正确，一心扬善。便是在今后的任何一个历史时期来看，都是值得肯定的一部剧。并且文字采用京剧韵脚，词句铿锵，顿挫抑扬。不仅是能领略文字美，了解历史知识，更能学到做人做事的道理。
而就是这样一本书，一部剧，在文革中却受到了极其不公正的待遇。被“四人帮”诬为邪书，视为反动。作者本人被残害至死，就连演出该剧的演员，说过一些公道话的各界人士也受到株连，有的也含冤而死。这些受株连而死的人中就包括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马连良先生。
马连良先生在《海瑞罢官》中饰演海瑞，但两人的命运却有着天壤之别。为封建王朝尽忠的海瑞骂过皇帝而没有被处死，为新社会丰富艺术的马连良先生却因为扮演海瑞而被迫害致死。
历史就是这么的不可言说。
京剧作为国粹，历来不只只是艺术。她更是弘扬道德，树立典范的载体。《铡美案》、《探阴山》、《失空斩》、《玉堂春》、《四郎探母》……这些京剧曲目不仅仅是美的艺术，更是美好人性的迸发闪烁。激励鼓舞着人民大众欣赏美、追求美、弘扬美、创造美，这对一个好的人格养成具有重大的意义。
一个好的人格养成，或许可以避免一些历史悲剧的重复。纵使是无法避免，或许是可以让悲剧来的温和一些，可控一些。
试想一下，若是人民的艺术接触范围仅仅局限在“八个样板戏”，那该是多么的不幸与恐怖。传统的人物事迹能够传承下来，绝非幸致，自有他由内而外独到的价值。只不过这种价值并非像一般的娱乐那样粗浅易懂，容易吸收。而是需要自身努力寻求探讨，批判借鉴的。
而这同样是需要时间，需要耐心的。需要平心静气，坚持不懈的去接受熏陶才能在自身上保留下来。因为人性有善也有恶，而为善为美又是极不易的，所谓“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就是这个道理。
二〇一七年三月二十八日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