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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是一球千羽的蒲公英

2018-08-24  本文已影响137人  霖山
灵魂,是一球千羽的蒲公英

—1—

“灵魂,是一球千羽的蒲公英。”余光中在现代散文《蒲公英的岁月》中如是说。

一说余光中,我们会想起他的《乡愁》。

《乡愁》·余光中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诗歌表达了对故乡恋恋不舍的情怀,更体现了诗人期待中华民族早日统一的美好愿望。“一湾浅浅的海峡”,却是最深的“乡愁”。40多年来,这首引发全球华人共鸣的诗歌,成为海峡两岸血脉相连的文化意象。

余光中的诗,有着很重的对自我生命的反思,早期诗中融汇了传统与现代、中国与西方的笔法。题材广泛,风格屡变,技巧多姿。

余光中(1928.10.21-2017.12.14),男,1928 年出生于南京,祖籍福建永春。因母亲原籍为江苏武进,故也自称"江南人”。

1947年入金陵大学外语系(后转入厦门大学),1948年发表第一首诗作,1949年随父母迁香港,次年赴台,就读于台湾大学外文系。1958年到美国进修,获爱奥华大学艺术硕士,毕业后回台任教。先后任教于师范大学、政治大学,期间曾两度赴美任多所大学客席讲师。

余光中一生从事诗歌、散文、评论、翻译,驰骋文坛半个多世纪,涉猎广泛,其文学生涯悠远、辽阔、深沉,为当代诗坛健将、散文重镇、著名批评家、优秀翻译家。
  
在年轻的时候,他戏称自己可以“以右手写诗,以左手写散文"。他对写作四度空间的定义:诗、散文、评论和翻译。对于每一项,他都有其独爱之处,正如他所说:"诗是我的妻子,散文是我的情人,评论和翻译则是外遇!"
  
他的散文,通常以自我为中心出发的,从小时启蒙、至家人散落天涯海角、自己游历住过的城镇、执教的日子等。他诚实地向读者倾心吐意:那段难忘记忆、那段人情、那段不舍等。青壮年时期的作品,如《逍遥游》、《望乡的牧神》等卷章,气魄雄厚,色彩灿丽,更被称为"余体"。


灵魂,是一球千羽的蒲公英

—2—

《蒲公英的岁月》中作者余光中以蒲公英自喻。文中,将自己的放逐、远游,文学的灵魂和艺术追求,与蒲公英的意象相契。

每次出国是一次剧烈的连根拔起,自泥土,气候,自许多熟悉的面孔和声音。而远行的前夕,凡口所言,凡笔所书,都带有一点遗嘱、遗作的意味。
  
所以这就是岁月啊千面无常的岁月。挂号信国际邮简车票机票船票。
……当喷射机忽然跃离跑道,一刹那告别地面又告别中国。

“美其名为讲学为顾问,事实上是一种高雅的文化充军。异国的日历上没有清明、端午、中秋和重九,复活节是谁在复活?感恩节感谁的恩?情人节,他想起天上的七七,国殇日,他想起地上的七七。为什么下一站永远是东京是芝加哥是纽约,不是上海或厦门?”

二十年前来这岛上的,是一个激情昂扬的青年,眉上睫上发上,犹飘扬大陆带来的烽火从沈阳一直燎到衡阳,他的心跳和脉搏,犹应和抗战遍地的歌声嘉陵江的涛声长江滔滔入海浪淘历史的江声。二十年后,从这岛上出发的,是一个白发侵鬓的中年人,狼烟在对岸,长江的涛声在故宫的卷卷轴轴在一吟三叹息的《念奴娇》里,旧大陆日远,新大陆日近。他乡生白发,旧国见青山。可爱的是旧国的山不改其音,可悲的是异乡人的发不能长保其不白。

“二十年前,他也是那样的一双眼睛。二十年前,他就住在铜锣湾,大陆逃来的一个失学青年,失学,失业,但更加严重的是失去信仰、希望,面对一整幅阴黯的中国,和几乎中断的历史。但历史是不会中断的,因为有诗的时代就证明至少有几个灵魂还醒在那里,有一颗心还不肯放弃跳动。
……
但清醒是有代价的。清醒的代价是孤独和自惩。”

整个城市,醒着的只有他和冷落的星座。他是谁?他究竟是谁?在户籍之外他有无其他的存在?为何他在此地?为何要他背负着两个大陆的记忆,左耳,是长江的一片帆,右耳,大西洋岸一枚多回纹的贝壳?

著名诗歌评论家唐晓渡曾在多次座谈活动中与余光中有过接触。他眼中的余光中是“最儒雅的诗人”,儒雅背后还有厚重的诗意和内涵。

蒲公英的岁月,一吹,便散落在四方,散落在湄公河和密西西比的水浒。即使击鼓吹箫,三啸大招,也招不回那许多亡魂。

蒲公英的岁月,流浪的一代飞扬在风中,风自西来,愈吹离旧大陆愈远。他是最轻最薄的一片,一直吹落到落矶山的另一面,落进一英里高的丹佛城。丹佛城,新西域的大门,寂寞的起点,万嶂砌就的青绿山狱,一位五陵少年将囚在其中,三百六十五个黄昏,在一座红砖楼上,西顾落日而长吟:“一片孤城万仞山。”但那边多鸽粪的钟塔,或是圆形的足球场上,不会有羌笛在诉苦,况且更没有杨柳可诉?于是橡叶枫叶如雨在他的屋顶头顶降下赤褐鲜黄和锈红,然后白雪在四周飘落温柔的寒冷,行路难难得多美丽。于是在不胜其寒的高处他立着,一匹狼,一头鹰,一截望乡的化石。纵长城是万里的哭墙洞庭是千顷的泪壶,他只能那样立在新大陆的玉门关上,向纽约时报的油墨去狂嗅中国古远的芳芬。可是在蟹行虾形的英文之间,他怎能教那些碧瞳仁碧瞳人去嗅同样的菊香与兰香?

在文化的来袭中,只剩下中文自卫。独吟“一片孤城万仞山”时,才发现自己“郁郁的汉魂”早已觉醒。

也许是一生中有太多岁月在外漂泊、远游,余光中经常觉得自己像蒲公英。

他那一代的中国人,吞吐的是大陆性庞庞沛沛为气候,足印过处,是霜是雪,上面是昊昊的青天灿灿的白日,下面是整张的海棠红叶。他们的耳朵熟悉长江的节奏黄河的旋律,他们的手掌知道杨柳的柔软梧桐的坚硬。
  
毕竟,只剩下这么一万三千多平方英里可以说是“我的”,是“我们的”;这座岛屿是冥冥中神的恩宠,在人的意志之上似乎有一个更高的意志,属意在这艘海上的方舟,延续一个灿烂悠远的文化,使他们的民族还不致沦为真正的蒲公英,沦为无根可托的吉普赛和犹太。他不喜欢台北,不,二十年之后他仍旧一点儿也不喜欢,可是他喜欢这座岛,他庆幸,他感激,为了二十年的身之所衣,顶之所蔽,足之所履。车窗外,风到哪里七月的牧歌就扬起在哪里。豪爽慷慨的大地啊,玉米株上稻茎上甘蔗杆上累累悬结的无非是丰年。也许,真的,将来在重归旧大陆的前夕,他会跪下来吻别这块沃土。

1992年以来,出于对故乡的热爱与眷恋,他频繁前往大陆各省份参加讲学、座谈会等活动,至少来大陆50多次,很多地方都留下过他的足迹。

因为这就是他的国家,儿时就熟悉的夏日的夜晚。不记得他一生挥过多少柄蒲扇,扑过多少只流萤,拍死多少只蚊子?不记得长长的一夏鲸饮过多少杯凉茶、酸梅汤、绿豆汤、冰杏仁?只晓得这些绝不是冷气和可口可乐所能代替。行前的半个月,他的生活宁静而安详。因为蒲公英的岁月一开始,这样的日子,不,这样的节奏就不再可能。
……
因为新大陆和旧大陆,海洋和岛屿已经不再争辩,在他的心中。他是中国的。这一点比一切都重要。他吸的既是中国的芬芳。在异国的山城里,亦必吐露那样的芬芳,不是科罗拉多的积雪所能封锁。每一次出国是一次剧烈的连根拔起。但是他的根永远在这里,因为泥土在这里,落叶在这里,芬芳,亦永永永永播扬自这里。
他以中国的名字为荣,有一天,中国亦将以他的名字为荣。
一九六九年七月十六日

那是蒲公英,飘逸如羽如纱,秋来飞絮赴天涯的流浪。

灵魂,是一球千羽的蒲公英

—3—

我们谁不曾流浪?离开家乡、离开父母,为生活、为心中的梦想,以为自己正在旅途上,但也许是一场不会终结的流浪。

我不喜欢流浪,却一直在流浪,以学习的态度,以奋斗的姿势,以旅行的姿态,以思考的方式。当我飘到天边时才发现没有了依靠,就想着回去。可日子是单程票,只能学着看窗边的青山白水,漂流在生活的个个角落。我不再反感流浪,时常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当初为什么出发?也希望有一天能回到最初的起点。

余光中的“灵魂,是一球千羽的蒲公英,一吹,便飞向四方。”曾经激扬文字的青年不再,游子满纸的乡愁,灵魂无处安身,只能四方流浪,离别大陆、寄寓台湾、游历美国、初到欧洲。无论是在台湾,还是从挂号信到国际邮简,从邮票到船票到飞机票,无尽无止的流浪之路上,他却无法抖落岁月的寂寞。

像蒲公英一样带根流浪的余光中,同他不朽的乡愁长眠于地下。但他不绝的思乡将会继续温暖无数带根流浪的游子们。因为那蒲公英的根就在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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