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之路（十七）

续《  我父之路（十六）》

我父亲的一生中，根据他给我们晚辈讲的以及我观察到他经历，我觉得他年少时经历的一些非常让他无奈的事情，虽然是瞬间而过，但对他的影响却是深刻的、永久的。

在我小时候，他曾讲诉他经历过生死悠关的事，那是抗日战争期间，他也就十岁上下，日军进入现在的长三角地带，据说是从上海的金山这个地方登陆日军，实行“三光”做法，让我父亲记忆犹新。他说，日军开始为了掠夺粮食，随意进入百姓家里翻箱倒柜，能吃的能用的都强行抢走。

一次在一户人家里搜索时发现了一件旧式军服，尽管这种军服早已是过去的事情，但日军就是一把火把这家的房子给点着，然后火势漫延到邻里，形成了一片火海。那是我父亲很小，听着大人的提醒就往杂草丛生的地方奔跑去躲藏起来，但最后还是被日军给发现了。父亲回忆说当时非常紧张，因为他们太可怕了。当时我父亲身旁没有一位本地人，全是日军围在周边，他以为这次要死定了，紧张得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说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独自面对可能要死亡的场景。

就在这时，一个日军过来把肩上背的一大块咸肉要让我父亲帮着背，他说，我记得当时只知道顺着他们的要求，也不知道这大块肉能否背得动。然后按照他们的走向，插在日军的队伍中跟着走。不过没过多久，日军又抓住了一位青壮年男子，然后把我父亲肩上的这块咸肉转给这个人，本来应该松口气，但一想可能日军会就地把我父亲枪杀时，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因为语言不通，所以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意思。后来我父亲就站在一边，日军队伍就走过去了，没让我父亲继续跟着，等他们走了一段路后，我父亲很快又爬进杂草中，一点都不敢动。

第二天凌晨，我父亲稍稍地往杂草更多的地方爬行，对于当地的百姓，这是他们生死不定不由自主的夜晚。

后来在杂草中听到了本地人的说话声音后，他才敢站起来观察四周。我奶奶他们躲藏在一个规模比较大的坟地里，最后一家人在家里汇合。邻里家的房子已经彻底烧没了，并且开始漫延到周边的人家。早晨，邻里开始灭火，拿来各种可以装水的容器往可能会着火的建筑上洒水，最后大火被熄灭了。

在我家老房子翻修前，当时我就看到西侧的一间的梁有黑色的痕迹，我曾问过我父亲，他说当年邻里家被日军火烧时漫延过来的，于是他给我讲了这段曾经的历史。

我父亲从南浔学徒到上海工作后，经常会路过浙江嘉兴。嘉兴城里有一座桥非常有历史，叫北丽桥，当年抗战时嘉兴也被日军侵占，桥头两侧都有日军把守，凡有人要过桥的，都得经过严格检查。我父亲说，有一次自己随意走到了这个地方，以为可以随意通过，远看有日军把守，所以正准备掉头往回去，却被日军发现了，于是把他随身携带的小行旅打开，把东西全部翻出来放在地方。我父亲他说当时想，只要活着就行。前后再次遇到日军大概前后相隔五年时间，生死劫难呀。

可能因为有两次近距离面对日军的可恶行为，所以他一生对日军包括日本人缺乏好感，或者说是好感不起来。我从小受他的影响，同样有这样的感觉，至少到现在仍然对东边那个小国没什么好感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