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鸵鸟》
沙漠里有很多动物,每个动物都忘记了自己怎么来的,为什么来这里。他们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沙漠里,行尸走肉般。只有在天黑时,在躲避怪物时,才会表现出一个动物趋利避害的特征。
沙漠里有很多白骨架,他们也行走在沙漠里,忘却了生前的记忆。
沙漠里有很多怪物,每个怪物都躲在阴影里,等待天黑,吞食动物。
动物中有一只鸵鸟,一只吓破了胆,没有了心的鸵鸟。每到天黑时,他就会把头插在沙子下,以为见不到怪物,就不会被吃掉。如果把头插在沙子里就可以躲过怪物的侵袭,沙漠里就不会有那么多白骨。
这只鸵鸟的胆子自他出现在这片沙漠时就特别小。所以当他第一次面临怪物的侵袭时,他的胆子就被吓破了。他的心脏也被他丢弃了,因为害怕的时候心脏跳的太剧烈,让他更慌乱。
之后,每到天黑前,他都会把头埋进沙子里,以为看不到怪物,就不会被啃食。但他能听到怪物的声音。怪物围在他身边走动的声音,啃食动物身体的声音。“窸窸窣窣……”能感受到怪物盯着他的诡异的眼神,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每次天黑围过来的怪物都会增多。
鸵鸟觉得自己越来越轻,脚步却越来越沉重。
天黑了,黑暗像潮水般涌来,隐藏在阴影里的东西,睁开了嗜血的眼睛。鸵鸟麻木地把头插进沙子里,等待怪物围过来、散去。
怪物围了一圈又一圈。它们围着鸵鸟走过来走过去,不停地打转,嘴里发出可怕的“嗬嗬”声。鸵鸟很恐惧,但他只能默默忍受,他甚至不敢大声喘气。这段时间就像是身处炼狱一般折磨着他的神经。明明只是一个夜晚,鸵鸟却感觉自己煎熬了这个世纪。如果鸵鸟还有心脏的话,此刻还会被剧烈的心跳声刺激着耳膜,撩拨他的神经,幸好他已经没有心脏了。
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不确定的死亡到来之前的等待。那种未知的危险像是悬在头上的刀,知道它会落在你的头上把你劈开,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落下来。
鸵鸟每个夜晚都处在这种等待的炼狱中。鸵鸟总是刻意忽略自己残破的身体,也许不看到,就好似什么都没变,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但实际上,鸵鸟只剩下埋在沙子里的头了。
怪物跟着鸵鸟吃习惯了,现在很多天没有肉吃,它们不肯离开,就围着鸵鸟的白色骨架打转。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怪物打转时搅动沙砾的动静。这种声音代替鸵鸟的心跳,继续压迫着鸵鸟濒临崩溃的灵魂。
随着时间的流逝,鸵鸟的心灵防线几近坍塌,就在这时,沙砾的流动声渐渐小了,并且很快就没了。“怪物离开了吗?”鸵鸟不敢确定,但他紧绷的神经负荷极大,在这种危机似乎解除的情况下急需放松下来。而放松的唯一方式就是——把头拔出来,深深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鸵鸟把头拔了出来,周围被阴影围住,黑压压一片,一点光线都没透进来。
当初生的太阳将光芒洒在这片沙漠,一副崭新的骨架颤颤巍巍的从沙子里站起来,继续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无边无际的炼狱里。
它忘记了生前的一切,但天黑时还是会把头埋进沙子里,这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再也无法摆脱。
偶尔它也会有做梦的时候。梦见一只没有胆子也没有心脏的鸵鸟,在天黑时把头埋进沙子里,任由阴影吞噬他的身体。梦见一个人类,在遇到困难时习惯逃避,直到被逼入死角,避无可避之下,唯有一死了之。死后的灵魂被吸入一片沙漠,化作一只鸵鸟,一只胆小的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