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堂姐
8月25日星期天，晚上我没有加班，便给母亲送去我预先给她在网上买的苹果。
回到家里，母亲告诉我一位远房堂姐不幸摔死了的消息。当时我心里就有些黯然，替堂姐的不幸感到伤心难过。因为堂姐还只有68岁，又不是自然死亡。
尽管我和她血缘关系已五代出服，但我们毕竟是一个姓氏，又是在一个地方长大的，还是有点感情。
虽然我们平时没有人情走动，但我还是很想去吊唁，无奈工作太忙，无法抽身，加上她家离我们家又有40来里的路，所以只好作罢。
三姐和三姐夫有时间，虽然平时也和堂姐家没有人情往来，但还是去了。
堂姐晚上在她家二楼看电视，然后下一楼睡觉，由于楼梯没装扶手，不小心摔下来，直接摔死了。
我现在一直还暗暗怀疑，堂姐有可能当时患了急性脑溢血，不然她在自家那么熟悉的环境，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摔下来，而且摔到地上就不知道叫喊了呢？但怀疑终归是怀疑，无从求证。
母亲说或许也是上天注定她只有这么长的阳寿，因为在堂姐摔死的前一天晚上，娘家组里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半夜听到一个女人在外面哭，估计她的魂魄前一天晚上就回来了。
得知堂姐走了的消息后，堂姐生前的一幕幕便不由自主地在我脑海里回放。
堂姐家有五姐弟，她是老大，后面有四个弟弟。
虽然物以希为贵，从她小时候起，伯父、伯母就把她看得比较娇贵，但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堂姐也得不到很多实质性的优待。
相反由于她是老大，又是女孩，从七八岁开始，家里洗衣、做饭、扫地的活儿就基本上包在她身上了。
由于家里穷，加上那时候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连小学都没有上完。那时候是大集体，堂姐下学后就跟随伯母出工挣工分。
母亲说堂姐从小做事就非常能干，又长得漂亮，人又聪明机灵，嘴巴又甜，很能挣工分。
因为她招人喜爱，队长、会计总会给她安排好一点的事。例如插秧就给她分那些土质松软一些的田。那种田既好将禾苗插下去，又可以插稀一点，因为土质松软的田禾苗发蔸大。
或者对她所做的活检验放宽一点。例如锄草，就算她除草没除那么干净，队长、会计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作声，更不要她返工。
母亲说，那时候搞集体，不仅堂姐能得到这样的优待，稍微有点姿色、聪明灵活一点的女孩，都有这样的优待。
看来这就是人性，在哪里、在哪个年代都差不多。
但尽这样，在那个大集体的年代，所有人每天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复一年，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当然堂姐也不例外。
堂姐虽然漂亮聪明，在我们娘家附近也不乏追求者，伯母家当年也被媒婆踩断门槛，最后堂姐却嫁到了我们区比较边缘的山区小镇，而且堂姐夫各方面都只是一般般。
当时他们那里的路可以用山路十八弯来形容，而且越往里走，路越窄，越难走。
这也许也是命运的安排吧？
她出嫁不久，农村就分田到户了。那个年代，虽然农村普遍很穷，但分田到户后，田地广阔的地方比田地稀少的地方日子还是好过一点。
田地多的地方，像我们娘家那里，那时只要勤劳肯干，基本上可以解决温饱问题。有的勤俭节约且负担轻的家庭，慢慢的还可以余点小钱。
但堂姐所嫁的那个山区田地很少。山上一小块一小块的梯田种起来很费事，而且还不多。
为了生存，堂姐夫只能像他们那里大多数男人一样靠偷山上的树卖过日生。
堂姐则经常跟她们那里的村姑一起翻山越岭到十多里外的大型工厂附近的垃圾场去拾废品，艰难度日。
偏偏堂姐嫁过去三四年中就生了两个儿子，多出两张嘴，堂姐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那时候，由于我们这里的田地多，比他们那里稍微好一点，伯父伯母还经常贴补她家。
可是好景不长，伯父50多岁的时候，便因脑溢血猝死。
我记得堂姐回到家后，哭得肝肠寸断。她一边哭一边数长数短，说她父亲是如何勤劳，如何辛苦。她和儿子们每次回娘家，他父亲都给她儿子们留了这样或那样的吃食，他们每次回家时，她父亲又会送他们很远，又说了什么叮咛的话语……
在场的人都被她的哭词感动得红了眼圈。那时候我还不大，但第一次在那种场合被她带哭了，所以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如果当时能将她哭时所念的话语全部记录下来，那必定是一篇感人肺腑的好文章。
伯父早逝后，伯母一家的生活就更艰难了。
好在大堂哥会读书，尤其文章写得好。不知道他是没有考上大学，还是那时候没有大学可考，总之他高中毕业后就在乡政府当广播员，后来又当上了民办教师。
和他在同一个学校教书的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因仰慕堂哥的才华，主动追求堂哥，并顺利嫁给了他。
堂嫂虽然长相很普通，但她却和堂哥一样勤奋、努力、有才华，后来她和堂哥都考取了公办教师，而且最后都调到了政府部门上班去了。
特别是堂嫂，由于智商高口才好，节节攀升，最终竟然升到了副区 长的职位。
在当时那个年代，一人得道，鸡犬都会跟着升天。堂哥的三个弟弟就有两个沾光吃了公粮，安排了公职，只有一个老实些的弟弟就安排在家里照顾伯母，特意没有给他安排工作。
因此这个堂哥和堂嫂直到现在还怪大堂哥、堂嫂当时的想法多么愚蠢！他们说难道吃公粮、有工作不照样可以照顾母亲吗？而且还会照顾得更好吧？
堂姐、堂姐夫因当时年龄已大，堂嫂没办法给他们安排好工作了，就把他们安排在区城中学食堂做事。从此以后，堂姐家就不愁吃穿了，日子慢慢地越过越好了。
但堂姐的两个儿子，都不喜欢读书，都只混了个初中毕业便出来混社会了。
堂姐的两个儿子都长得普普通通，又没有高学历。
她那个大儿子还不太听话，喜欢打牌赌博。但他偏偏女人缘极好，当年女孩子们抢着要跟他，几个女孩还争风吃醋差点打架。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舅舅家当时很红火的原因？最后他选择了我们娘家邻组的一个漂亮女孩。
他们婚后生了一儿一女，而且两个孩子都聪明漂亮。但他们两口子却经常相骂打架，离婚、合婚，反反复复搞了三四次。
现在已经离婚几年也分居几年了，但这次堂姐去世，听说她这个大儿媳妇又回家收礼金去了。看来，又有了复婚的可能。
堂姐的小儿子下学后就学了厨师。他比较听话，曾经在外面打工时找了个河南的女朋友，结婚后生了两个儿子，也聪明帅气。而且这个河南的儿媳贤惠勤劳，堂姐总夸赞她。
堂姐四个孙子，都由能干的堂姐一手带大。
前几年，堂姐的母亲临死前的那两年，堂哥们又请堂姐照顾他们的母亲两年，他们给她发工资。
因此，堂姐一直都没好好地享受过生活。
伯母疼爱堂姐，也喜欢和她住在一起。可伯母还只走了四五年，堂姐就奔她而去，如果伯父、伯母在天有灵的话，不知该有多么心疼呢？
堂姐因意外匆忙地结束了她辛苦的一生。
大家都叹息道：人生没有什么搞头，辛辛苦苦地过一生，最后都要走这条道路，有的人临死前还享了几年福，而像堂姐这样走得匆忙的人，可以说一天福都没有享。
人们在生时牵挂这个，放不下那个，眼睛一闭就什么都放下了。
这就是堂姐的一生，也是她们那个年代大多数普通农村女人的人生轨迹的宿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