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荷雨影》孙维庭

中学读书时，某女生与某男生“恋”上了，那时所谓的恋爱，只是男女彼此有好感而已，往深度讲，就是心里萌发了爱情的小芽芽，而外在的表现，也就是喜欢两人待在一起，期盼接收对方从眼睛里发出来的意味深长的信号。女生一般较男生早熟，遇上木讷一点的男孩，女生有时相对会更主动一点，而男孩又青涩又朦胧，似乎领会了，而其实又非领会。当他看见女生一次又一次地投来灼热的眼光时，男孩的心，用今天的话讲，叫破防了，他觉得有一种浓浓的甜爱布满了全身，这种甜意令他亢奋，他渴望能够和她待在一起，没机会在一起，他也希望能够看到她，或者能听到她说话：女生声音清脆，犹如银玲一般，男孩特别喜欢听。

按当时校方的规定，读书期间，学生是不能谈情说爱的。于是有同学将这还算不上恋爱的恋爱向班主任汇报（汇报者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有向老师打小报告的嗜好）。老师闻讯以后十分诧异，她搞不懂这两个学生咋也早恋了呢？一个是她得意的女弟子，班干部，另一个则是有点书呆子模样的小男孩，政治不求上进，连红卫兵组织都赖得加入，只独独对文学保持狂热的爱好。作为老师，她必须为履行教职而有所行动，她找到男孩，严厉地苛责他。太过老实的男孩竟然被老师的一番言论震慑住了，他连忙矢口否认有这事。老师有多年工作的历练，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相信这个男孩遮遮掩掩的解释，老师觉得男孩这个柿子很软，于是加劲捏了一把，要男孩保证以后再也不要和女生来往。男孩这个柿子也真的是酥软，被老师捏后，呈现出稀巴烂状，他竟然哭了，很伤心地哭了，在哭声中答应了老师的要求。

男孩是一个重许诺的人，他觉得既然答应了老师，就应该毫不保留地按许诺说好的那样去做。打这以后，男孩刻意地躲避那个女生，看见了也不说话，尽管心里非常痛苦，但他不敢把层级这么高的秘密告诉好朋友。待一天劳动结束后，晚上歇灯上了床，他悄悄地躲进被窝里默默地流泪。那个女生也几近疯狂，她不明白，这个让她喜爱的、有点忧郁的男孩怎么了，怎么会突然间不理采她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百思不解，茶饭不香，入睡不深，每天晚上也是钻进被窝里悄悄地流泪。第二天起床，眼睛红肿，神情恍惚。男孩虽不敢和她搭讪说话，但一直想方设法地躲在远处看她。看见女生痛不欲生的样子，男孩心里愈发痛苦。

一直到毕业，他俩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却让男孩永难忘记。那是一个晚上，下着密集的秋雨。男孩从自家窗户，看见昏暗的路灯下，有两个女生合撑着一把伞向他的家里走来，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女生，另一个女生，也是班里的同学，但显然是陪着她一起来的。这时的男孩，不知那根神经搭错了，他竟然选择了慌张，慌张之下，他赶忙爬上自家的小阁楼，并且让父亲帮他找借口，说他外出了，不在家。不一会儿，那俩个衣服淋湿的女生就来叩门了，男生从小阁楼的墙板缝隙里，看见两个女生额头上粘稠着一道道雨水，衣服也几乎湿透了，父亲虽老大不情愿，但还是帮儿子圆了谎。女生十分不甘，木呆呆地站着有了十几秒，勉强控制着眼泪没有流下来，只好辞别而去。男孩赶忙下楼，瞪大眼睛从窗口凝视着女生的背影，那背影在路灯的映照下，就像雨中的一朵荷花，荷花一点点在变小，直至没有……父亲大惑不解，呵叱他道：“这么好的女孩！下这么大的雨，该让人家到屋里来歇歇呀。”男孩听了心里更加难过，泪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很多年过去，男孩早已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但每每想及此事，总觉得挺对不起那个女生，也可以说是悔不当初，他很想找一个机会把这一切全告诉她，但他不知道她在那里，她是否愿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