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古风]中州云月录(5)翠微月斜
司马家府上的宴席结束，夜已渐渐有些深了。前来祝贺的官员都已各自回府，司马靖将司马烈、司马皓和无由一起叫到内厅议事。司马琳本也想参与，却被司马靖呵斥回去尽早休息，司马琳小嘴撅起好高，嘟囔道：“咱们司马家议事，你们都去得，偏偏不让我去。”不过她还是不敢忤逆父亲的意思，回自己的闺阁休息去了。
司马靖屏退左右，众人依次落座，魏忠守在门口，防止有人暗中偷听。
司马靖直入正题：“皓儿和无由，你们打算怎样追查刺客？”
司马皓已有了主意：“孩儿觉得应从程繁入手，他已经被咱们擒在手上，不过此时似傻如疯，加上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刺客是南滇幽冥鬼蜮的人，应该是程繁在什么时候着了人家的道，但要想用通灵秘术控制堂堂猿愁关总兵也绝非易事，如果是为了刺杀父亲而动的程繁，那么只需要细细查询自父亲离开龙京算起，程繁都与何人接触，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司马靖点了点头：“老夫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一干刺客，大约已经猜出其身份，滇国属于中州西南端，其国最大的特色是全国都奉幽冥教为国教，教徒称教主为‘鬼帝’，他的地位在国中要高于滇国皇上，或者可以说鬼帝才是滇国真正的君主，幽冥教崇尚幽冥之力，教中分工明确，等级森严，鬼帝之下，有支专门为幽冥教暗杀异己的队伍，唤作‘森罗枭’，森罗枭究竟有多大规模，我却不得而知，但近些年老夫专门搜查中州各国情报，知道如今森罗枭的首领唤作‘鬼燹’，乃是如今鬼帝座下最有地位的三人之一，此人皮肤惨白，形如僵尸，主要修为皆来自于所炼化的尸气，一双鬼爪甚是可怖，不少修为极高的人都死在他手上，想来咱们那日所会的刺客，便是此人。”
无由自猿愁关前见了司马靖手段，更是佩服他在极其不利的情况下应变神速，退敌之后不急不恼，而是迅速收拢人心，牢牢将猿愁关划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又当机立断迅速赶在早朝上回到龙京，不给敌人反应之机，致使牢牢抓住主动权，这般行事已让无由深深佩服，后在宴席之上，司马靖收自己为义子，又将“月涌”直接送与自己，心里甚是感动。而刚刚，他听了司马靖一番言语，更知自己这义父见多识广，让他由衷敬佩。听了司马靖和司马皓的言语，无由说道：“这伙人行事极其隐秘，但于我而言却有个破绽，就是我对灵物甚是敏感，他们用通灵之术控制的飞禽走兽但凡接近我，我都能有所感应，既然他们能用苍鹰对咱们进行监视，想来他们还应携有相关动物，咱们以程繁线索，细细查找，定能找到这些灵物的行迹。”
这时司马烈接过话头：“你们两个不知，今早下朝之后，你们回家安顿，父亲已经吩咐我去查程繁的情况了，他的家眷老小并未转移，所以几乎可以肯定他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利用，而我却发现了一个大大的疑点，就是他在父亲离京期间，曾经到龙京述职，而他述职回去之后，就开始要求每日带队出关巡视了。”
司马皓和无由都暗暗佩服司马靖的部署，自己二人目标太大，想不到调查在下朝之后就已经展开了。司马皓问道：“如此说来，要细细查下程繁进京述职时都拜见了哪些人了。”
司马烈道：“我也已经暗暗查过了，他所拜访之人均是正常公务，期间应该没什么异样，不过……”
司马皓连忙问道：“不过怎样？”
司马烈嘿嘿一笑，“不过，程繁这厮履行完了公务之后，却是宿在了翠微苑。”
但凡繁华都市，必有风月之所，而但凡声色犬马的风月之所，幕后必有非同一般的人撑腰。龙京之中，最著名的风月之地，当属翠微苑了，而翠微苑的幕后老板，正是辰国当朝宰相卓尔群的小儿子卓超凡。
卓超凡身份特殊，自是不会随意出现在翠微苑中，但这日，他却在翠微苑最华贵的房间里，作陪宴客，所宴宾客，正是司马烈和无由。
辰国政务由国师司马靖总摄，再下才是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如今这三个职务可算都是司马靖一派的人，丞相卓尔群更是司马靖在朝中的左膀右臂。卓尔群一家甚有产业，这翠微苑就是其中之一。司马烈告知卓超凡，说要领无由见识见识龙京的风月场所，卓超凡八面玲珑，自是不肯怠慢，早已吩咐安排好了。
这翠微苑是龙京最为高级的风月之地，出入的皆是王孙贵胄、商贾巨富，费用更是令人瞠目结舌，平民百姓是连门口都不敢迈进的。司马烈对这里却是熟门熟路，带着无由，汇合了卓超凡，到了翠微苑后，穿过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径直登上一栋小楼，进了这间房。卓超凡按照司马烈的吩咐，只是备好了一桌精美的菜肴，并未安排歌舞。三人坐好之后，司马烈吩咐下人都去门外等候，屋中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卓超凡连忙给司马烈和无由倒酒，满脸笑意：“难得与司马家两位公子见面，司马烈公子英明远播，威震龙京，无由公子一到龙京便举朝闻名，以后也定要多于小弟常来常往。”
无由看这卓超凡也算是个潇洒俊俏的公子哥，周身打扮极其精致华贵，不过看年龄应该比自己大，连忙说道：“卓公子折煞小弟了，小子年幼，怎担得起公子以兄相称，直接叫我无由便可。”
卓超凡顺势接过话头：“哈哈，无由兄弟你太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咱们得常来常往。”
司马烈性子比较急，说道：“这些面上的话都免了，要不是一家人来找你干嘛，你卓超凡号称龙京遍地是耳朵，谁家狗生崽子了你都一清二楚，知道我们这次来的目的么？”
卓超凡眼睛滴溜溜一转，嘴角一笑：“说道，五日之前，时任猿愁关守将程繁宿在了此地，陪他的是翠微苑最红的花醉容姑娘。”
司马烈和无由心里都是一惊，暗想这卓超凡果然是个人物，竟然早早知道了我们此番的来意。
司马烈连忙道：“这花醉容一年前来的龙京，很快便名动全城，咳咳，我也找过她好多次，未见得有什么问题啊。”紧接着他又头冒冷汗，心想若是这花醉容真与南滇刺客有关，甚至是卜云风的人，那自己可也曾向她泄露过什么机要？
卓超凡听司马烈这么一说，心中也觉得异常担心，连忙说道：“我跟两位交个底，这花醉容的确不是咱们辰国人，一年前她带着一干人等投奔翠微苑，说是原是祁国人，原是望族家的小姐，本名唤作付玉致，自幼学得歌舞弹唱，本是要送进宫里的，可是他们付家在祁国触怒了祁国皇族，父母被诛，她逃得一条性命，先辗转到睿国，后又到了我们这里，化名花醉容，成了翠微苑最著名的人物，至今为止，龙京的名门望族和富商巨贾，可有不少都是她的裙下之臣。”
司马烈：“那她的来历你可曾查实？”
卓超凡神色肯定：“我虽是视财如命，却知道要想挣得大钱最需要的便是谨慎二字，她初到辰国，我自是不能单单听从她一人之言，早已暗中派人于祁国和睿国细细打听，所回馈的信息均和她自身陈述无异，甚至我偷偷从祁国找回以前见过她面貌之人进行查验，也确定她真正就是当年的付家小姐付玉致，而她来这边之后，身边仅仅带有给她伴舞的丫鬟十二人，其他服侍她的人，均是我的亲信，她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在我看来，她应该不会和滇国有什么瓜葛。”
三人又商议了一阵，觉得如此说来并没什么头绪，司马烈所幸说了：“你就说我和无由是客人，叫花醉容来陪酒吧，咱们看看能不能抓住点头绪。”无由和卓超凡都觉得此计可行，无由又补充道：“今天我们就是来你这边玩乐的，该怎样准备就怎样准备，别显得太过刻意。”
卓超凡点头说自己自然明白，就下去准备了。
没过多久，房门一开，卓超凡走进屋来，后面环佩叮咚，跟着一行女子。
卓超凡满面堆笑的对司马烈说道：“司马公子，花醉容本来今日已有邀约，不过得知是司马公子来了，谁的邀约也没用，还是得来见公子你。”
司马烈没理卓超凡，朝着无由身边的座椅一指，说道：“今日花醉容姑娘要陪的不是我，是我这兄弟，司马无由。”
无由与这花醉容目光相接，只觉得脸上微微一红，这花醉容打扮的清新雅致，不见一点风尘气息，但却是双颊晕红，黛眉似月，媚眼如丝，好似滴露的花枝，叫人不由得生出一种怜爱之情。花醉容缓缓一拜：“拜见两位司马公子。”便按照司马烈吩咐，坐到了无由身边，还有几名卓超凡叫来的绝色美女，也都落座，司马烈旁边的那名女子直接靠向司马烈怀中，口中娇嗔：“司马公子只想着花醉容姐姐，却不知奴家想你想的好苦。”司马烈却是来者不拒，直接将那女子搂在怀中，卓超凡说他是这里常客，看来不假。
无由自是没有动手动脚，而是收敛心神，直接对花醉容说道：“无由初到龙京，却是满耳姑娘的芳名，今日一见，果然国色天姿。”
花醉容掩嘴一笑，妩媚动人，脉脉含情的望着无由说道：“公子取消奴家了，倒是听闻无由公子昨日名动朝堂，潇洒不凡，今日得缘一见，便知将来恐怕公子夜夜要入多少龙京女子的梦中了。”这花醉容的声音甜美动人，似糖如蜜。说罢将椅子往无由边靠了靠，两人已离得甚近，无由闻到她身上阵阵幽香，不由得心中荡漾。他连忙说道：“听说姑娘能歌善舞，不知无由今日能否有机会一饱眼福呢？”
花醉容眼若秋水，含情脉脉地说：“公子吩咐，不甚荣幸。”说罢起身来到桌前空旷之处，她所穿衣着就是为了歌舞而准备，早已有伴奏伴舞之人在门外站立等候，花醉容轻轻一击掌，伴舞丫鬟和乐师连忙进入屋内。乐声一响，花醉容同十二名姿色出众的佳人一起，开始翩翩起舞，这歌舞她们已合作演绎多次，花醉容等人，举手投足之间，好似凌波仙子蹁跹争媚，又如空谷佳人芳姿娉婷，直看得坐着的司马烈等人如痴如醉。一曲舞罢，花醉容向无由情意绵绵的看了无由一眼，稍整妆容，有人抬过她的琴，花醉容手指一动，琴声响起，她歌喉婉转，那十二名佳人随着花醉容的歌声，又开始起舞。
只听花醉容歌声清丽，唱道：“曲台歌未徙。黄壤哭已亲。玉玦归无色。罗衣会生尘。骄才雄力君何怨。徒念飘零多苦辛。闲凭玉栏思旧事，春残谁惜眼中人。”
一曲歌罢，余音绕梁。歌中藏有哀婉之意，花醉容也似有泪含在眼中，司马烈想到卓超凡所说的花醉容的身世，心中大有怜爱之意，甚是想将她搂在怀中爱抚，但他已说了让花醉容陪无由的话，自是不能反悔，便转头看向无由，只见无由坐着自顾饮酒，若有所思，司马烈就开口说道：“花醉容姑娘这一曲唱的甚是清丽动人，想是我这无由兄弟已经沉醉其中了，我看今晚你就陪他宿在此处，好好交流交流吧。”
花醉容听了之后微微点头，心中却是暗暗觉得欢喜，无由潇洒英俊，纵使她在风月场所见多了王孙公子，却从未见过无由这般人物，她虽以前是大家闺秀，现在沦落风尘，早已没了矜持，只盼着能与无由共度春宵。
这时无由却说道：“无由深知司马烈兄长中意花醉容姑娘，君子不夺人所爱，况且无由的确有个想与之彻夜长谈之人，还望兄长成全。”
无由这一番话说的没头没脑，司马烈和卓超凡都糊里糊涂，花醉容心中也是一百个不情愿，司马烈有点莫名其妙，问道：“兄弟，你的意思是不想让花醉容姑娘陪，却看中了这里的别人？”
无由点头。
司马烈心想，这无由在蓬莱修行多年，但少年心性血气方刚，一下子到了脂粉堆里把持不住很是正常，要说是没看上花醉容我可不信，定是他知道我也中意花醉容，还知道我以前找过她多次，不好意思跟我争，哈哈，那我可当仁不让了。于是他连忙说道：“兄弟，你看上这里的谁，你就直接挑吧。”
无由把手指向了一个伴舞的舞女，说道：“就是她！”
在场之人都吃了一惊，花醉容伴舞的姑娘个个也都姿色出众，放到人群中都是绝色美女，不过毕竟花醉容才是整个歌舞表演的核心，更何况卓超凡叫来陪酒的另两位姑娘也是整个翠微苑的名花，无由单单挑了个伴舞的姑娘，别说他人，连司马烈和卓超凡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无由到底是何心思。
司马烈脑中忽然想到此行的目的，莫非是无由在这伴舞女子身上发现了什么蹊跷之处？他连忙道：“无由老弟慧眼识珠，这伴舞的女子果然姿色不凡，那为兄就替你做主，按你意思办。”
卓超凡心思八面玲珑，马上就吩咐了下去。
翠微苑的一间华屋之中，屋内红烛摇曳。无由和他挑中的伴舞女子独处一室，二人在室内方桌前相对而坐，桌上亦摆着精致菜肴，烛光下，这女子两腮红胜烛火，她还未从这大大的惊喜中缓过神来，这无由玉树临风，哪个女子不为之心动，可他却偏偏弃花醉容这样的绝色佳人而不顾，单单让我陪，想是独独对我情有独钟了。想到这里，她双颊更是绯红，烛光照耀下，更是显得娇艳动人。
无由看着面前佳人，气定神闲地道：“敢问姑娘芳名？”
“回公子，小婢唤作凌仙。”
“那想来也是祁国人了？”
“回公子，正是，奴婢从小跟着付小姐，啊，不，是花小姐一起长大，一起学习歌舞。”无由和她谈话并无半分挑逗轻浮之气，却又独具魅力，凌仙自是知无不言，却把花醉容的原来的姓氏都说了出来。
“那你们十二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想来是情同手足了，虽然辗转千里，不过却能一直陪伴，也是不易啊。”
“公子不是的，我们最初跟着小姐一起的有些人走散了，现在只有八人了，后来为了凑齐十二个人的数量，小姐在睿国的时候又花重金买了四名挑条件好的婢女，重新训练她们歌舞。”
“原来如此，那想来她们一定没你们练的熟练，定是刚刚在最后面的四人。”无由微微一笑。
凌仙看到无由这一笑，马上双脸绯红，连忙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无由：“公子这回可说错了，这四人里面也有聪明伶俐舞蹈练的好的，就像跟我一组的海月姑娘，她就是在睿国的时候小姐买来的，可是她聪明的紧，原来也有学过歌舞，比我们跳的都好呢。”
“哦”无由眉头微微一皱，接着笑道：“看来是我妄自猜测了，姑娘莫怪。”
凌仙见他如此客气，连忙说道：“公子可折煞奴婢了。”
无由话头一转，冲着凌仙说道：“你去整理一下床铺吧，时候也不早了。”
虽是在风月之地，可凌仙毕竟一直只是个伴舞的婢女，最多也是在一旁斟酒侍奉，从未独自待客，无由如此一说，却是让她万分不好意思起来，她应了一声，连忙起身，心里却是觉得甚是甜蜜开心，她转过身去走到床边，正待整理被褥，心里是又惊又喜，却忽然只觉得眼前一黑，便直接倒在了床上。
屋内的红烛也随之熄灭了。
一弯新月凉如水，夜深了，翠微苑在一派灯红酒绿之中也渐渐归于宁静。
夜色之中，翠微苑平日里下人走的偏门忽的开了一条缝，一条黑影一闪而过。
这条黑影步履匆匆，七转八转，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间民宅之前，并未扣门，轻轻一推，门却没锁，只待门露出一条缝隙便侧身进入，随后又把门紧紧关上。
这是一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民宅，要说特异之处，可能就是宅子里的院落里游走着不少野猫，夜色之中，幽幽的猫眼显得格外明亮，隐隐泛着绿色。
这人挎着个篮子，走到了院中的一个角落，此时月光照的分明，她一身丫鬟打扮，姿容俏丽，正是刚刚翠微苑中和凌仙一起跳舞的海月姑娘。待她把篮子放下，周围的野猫纷纷围了上来，她从篮子里的东西分给野猫吃，口中喃喃低语，在看篮中她分与野猫的食物，却非是残羹冷炙，竟是蜘蛛、蜈蚣一类的毒虫之属，众猫却分食的津津有味，画面说不出的诡异。只见海月从众猫中抓起一只黑色的，抚摸着这只黑猫的毛，掰开了黑猫的嘴，将什么东西塞了进去，然后似乎在猫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就将猫放在地上，那猫便倏地跑开了，行如鬼魅，翻墙而去。
海月将篮子里的毒虫尽数喂了猫，蹑手蹑脚地提起篮子推门而出。刚刚出门，她只觉得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紧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