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袋花生
五月末,艳阳天。
正午的光让一切变得燥热起来,风不大,却也吹得树叶沙沙的响,让本就显得焦躁的校园添加了一份不耐烦。
大大的操场被太阳晒软,呈现出红豆似的软糯的颜色,操场边停了一辆崭新的绿色三轮车,上面堆了一些来自学校小卖部的食品包装壳。一位穿着蓝衣服的老伯在车旁等着,他已经同一拨刚吃完饭的学生说好,把一些不用的旧书卖给他。
学生们基本上都已经吃过午饭了,操场上只有零星的几个学生向寝室、向教学楼奔走,高中的时间很宝贵,分秒都得用在刀刃上。风穿过敞开的窗户吹进教室,桌上的纸张欢呼似的飞扬起来。几个学生从书包堂里拿出一摞摞已经写过的习题、卷纸,上面是黑色的答案、红色的批注、蓝色的修改,各种颜色顺着字迹或深或浅的陷落下去,薄薄的一张纸自此有了不一样的重量。
操场边的老伯坐在地上,眯着眼看天,刺眼的阳光并不影响他欣赏蔚蓝的天空。老伯穿的并不多,却也被太阳晒得微微出汗,不过他很享受这种类似于血脉喷张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老伯的儿子事业有了起色,特意将他和他老伴从外地接到这里,让辛苦了一辈子的爹妈享享福,奈何这位老父亲当了一辈子农民,根本闲不住,于是出来收收废品,只当打发无聊,儿子是不愿意父亲受这份罪的,好在活儿并不重,便随他去了。
一阵笑声打破了老伯惬意的时光,那几个孩子出来了,人人手中都捧着高高的一摞书,他们自己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多不用的书,彼此笑着对方的狼狈模样,却又伸手将对方的几本书放在自己高高的书堆上。
老伯跑了几步,接过他们手中的书。他将书本放在称上,操着一口外地的口音,向这群学生们介绍卖书的价格:“最近的废纸价格并不好卖,只能算5你们毛一斤,如果你们卖的多一点,也可以稍微填一点……”几个孩子互相推搡着向前走,笑闹着打断了老伯的话:“不要了不要了,一堆旧纸,都送给你了,我们就是想腾腾地方,没想过卖钱。”一个孩子向老伯解释,“都送你了,又不值几个钱。”另一个孩子接过话头补充,又被同行的其他孩子拽走了。老伯急得汗直流,他以为自己普通话不好,没说清楚,又急忙拉着他们解释:“5毛一斤,可以卖掉的,现在收购站里都是这个价格的。”几个孩子放下书后轻快的像燕子,哪里听老伯的解释,摆摆手,掉头跑向寝室。午休铃快响了。
高三,所有事都不能影响学生学习。旧的卷子卖掉了,新的卷子发下来,高中的生活就是不断被一张又一张的卷子填满,低头是学生要写的卷子,抬头是老师要讲的卷子。
傍晚,政治课。
学生们刚刚吃过晚饭,正是犯困的时候。讲台上的女老师正努力提高音量以引起学生的注意。天空一点点合上眼睛,就像昏昏欲睡的学生们一样。学习,是一件累人的事。
一个蓝色的身影在门口张望徘徊。女老师向门口走去,点着头示意他可以进来。“上回你们班的学生,给我送了几摞书,也没收钱就走了,我不能占学生便宜,这是我老伴炒的花生,自己家种的,学生念书累,给孩子们补补脑。”原本快要睡着的学生们一下子精神起来,眼尖的学生认出了那人是收费品的老伯,却因为他的方言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老伯将手里的一袋花生放在讲台上,边说边向外退。老师笑着向他道谢,又目送着他离开。
“他说的啥?我咋一句都没听懂。”一个学生好奇的问。
老师笑了,回答:“你们前几天给他送书了呀?他这回专程过来谢你们呢。”
天空闭上了眼睛,黑色的天空吸去了热量,大地一片清凉。风从遥远的远方卷进教室,合上眼去尝,竟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