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乡
一
和多数游子一样,我也常年在外漂泊,一年之中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只有在临近春节的时候,才收拾一年疲惫匆匆忙忙回乡。至家,已是除夕,年货早已全部准备妥当,询问家人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答都买的差不多了。我在这看似热闹的节日里感觉到无聊,便随老爸一起去老庄贴新联。
若不是因除夕贴联,恐怕我也极少踏入村庄。岁月变迁,人们早已迁出村庄,搬到更为方便的地方生活。曾经十几年前热闹非凡的村庄早已没落,只剩各家的旧屋还在坚守。虽是旧屋,却也要在这盛大的节日里装扮一番,贴上新联,放几挂鞭炮。
二
进村就发现村庄也已发生了变化,弯弯曲曲的道路铺上了水泥,再不是车开过,扬起一路尘土的泥土路了。十几年前,经济还不发达,村庄里的人还都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逢年过节的东西也大多是亲手备下的,特别是到了年关尾,村庄里炊烟了了升起,各家各户忙着杀鸡宰鹅、煮肉蒸包子。还是孩子的我们就奔跑在土路上,唱着童谣:“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期待学校快快放假,期待新年的到来。荆楚大地上的年俗,完全就是这首童谣的写照。
回忆旧时,对于家家户户来说,年末最欢欣的一件事莫过于杀猪了。村庄里每家每户都喂养了猪,只是都过了腊八,村里人还是舍不得杀掉一年来辛苦喂养的猪。可是这舍不得在腊八之后也就变成了要吃肉的迫切,终于第一户人家下定了决心,杀猪匠来捉猪,我们这些没事做爱凑热闹的小屁孩,就跟在后面帮忙把猪撵到村头。然后兴奋地等待着我们即将到来的玩具——猪尿泡,即猪的膀胱,这玩意充满气,然后挂在通风处晾干后就特别结实,随意踢也踢不坏。拥有一个猪尿泡,一个寒假的欢乐也就拥有了。村头也聚了很多和我们同样无聊的大人,在观看杀猪的光景,估算每户猪肉的分量,探讨着猪血汤怎么煮最好喝,这时候大家仿佛都是大厨一般。村里的一群闲狗也来了,昂着头期待着杀猪后的一块骨头。牺牲猪一个,幸福全家人啊,不禁为猪掬一把同情泪。
杀完猪后,各家各户便极少清闲,纷纷为准备年节忙碌起来,煮猪血、腌猪肉、灌大肠。晴天里还要把木材劈好,这样过年的时候灶火才兴旺,小孩子则拿着劈好的木材当木马,出门去找小青梅,可惜青梅没有,只有一群调皮捣蛋的小破孩们。小破孩们忘记了寒假作业,只顾在田间地头嬉戏追逐,路过深井,还要对着井口大叫一声,然后再一阵风跑远……
对了,春节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各种习俗了。大概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唠唠叨叨的奶奶,奶奶们通晓各种传统习俗,大年三十的饭菜要做十个,代表“十全十美”;年夜饭不能吃完,要剩一些,代表“年年有余”;三十的柴火要烧整夜,来年风风火火;初一要早起,否则全年都会睡懒觉;初二不能扫地,会把全年的福运财气扫出去;正月里不能剪头发、不能洗被子……小时候每当与小伙伴发生争执时,一句“我奶奶说的”就是致胜名言,顿时会让小伙伴们哑口无言。只是当时年纪小,对这些规矩大多不以为意。现在没人在耳旁唠叨了,自己竟不知不觉的遵照这些习俗了。大概传统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才形成了中国最隆重的春节文化。
三
年节,从腊八开始,到元宵结束。旧时的年节总是格外让人怀念,除了怀念我们逝去的时光,还有一家人都聚在一起亲手准备年货的亲情。
春节期间,旧友聚会,我们都曾是村庄里长大的少年,如今散落各地,忆起往日旧事,大家说等我们都老的时候,就都回村子里养老。把旧房子修缮一下,养养鸡,种种菜;不忙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水库钓鱼;还要在荒坡上种满桃树,桃树是我们帝乡的象征……
啊,原来走的再远,我们的根都还在。小时候,我们多么渴望外面的世界啊,摆脱村庄带给我们的束缚。经年之后,才发现村庄里的每一口深井,每一棵老树,甚至老树下的每一颗石子,都深深的刻在我们的骨子里。故土还在,往昔依旧。
四
熊培元先生《一个村庄里的中国》一书,引起了每一个漂泊在异乡游子强烈的共鸣,那些令人难过的、难以抗拒的变化,让我们与村庄越来越远。城市化虽是大趋势,但世间轮回终究绕不过一个圆,我相信多年以后,中国大地上的村庄终会再回来的。在乡村里长大的孩子,终究无法舍弃村庄,现在不过是因肩上的重担,被迫背井离乡,当我们成长为更好的面貌时,相信村庄也会以更好的面貌重新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