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II 乡村的炊烟,已成为永恒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陶渊明《归园田居》给我们描绘了一幅淡淡的乡村水墨画,对于久居城市的我们来说,弥足珍贵。
因为我们现在苦于城市的喧嚣,物欲的横流,阴沉的雾霾久矣。
现在我们还有这水墨画中的景致么?我仔细扳扳手指,也有,但却很残缺。”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已经消失了,”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还在。
前者是因为加快城镇化建设,一些乡村进行合并。而生活的富裕,就连农村也是别墅成群,远人村有些不伦不类似的。
炊烟早就无影无踪,一是烧火做饭已用不着柴火,二是有专家说炊烟也污染环境。而狗吠和鸡鸣却还在。只不过没有以前具有浓郁的诗情画意了。
以前的狗吠和鸡鸣是比较单纯的,“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牛羊下括”所描绘的原生态的生活,早已伴着汽车的轰鸣而消失的得无影无踪。
那些乡村生活的“风雪夜”和“鸡栖于埘”,也就让位于关汽车门的砰砰声和拖拉机的突突声,让人生出一种莫名惆怅的无可奈何。
没有了炊烟,乡村古朴的诗情画意没了,着实多少令人有些遗憾。至少我是这样有些唏嘘不已。
小时候,常到城郊农村同学们的家中去玩。大抵家家都很是好客。一看来了小客人,大人们便杀鸡剖鱼,鼓捣好吃的。那时,几乎都用柴火做饭。临近中午,地锅灶膛里就是炉火熊熊了。
我很惊异于这柴火在灶膛里的彤红。而那烟囱呼呼吸拔着里面的烟,将它们从灶膛里送到外面的天际,就如一个大烟鬼在吞云吐雾。此时的厨房便不那么薰人眼目了。
我大感兴趣,便也嚷叫着烧柴火。对于这火,小时候很喜爱玩,常常划拉着火柴或啪啪着打火机,吓得大人们赶紧坚壁清野,一应火源都隐藏起来。这让我多少有些憋闷。如今可以在这灶膛里大烧特烧,简直乐开了花。
不过,烧灶膛里的柴火需有技巧,不是随意堆放就能烧得轻松潇洒的。我是可着劲把一根根劈柴往灶膛里填,不一会儿,就从里面冒出滚滚浓烟,很快弥漫整个厨房,大人小孩都剧烈的咳嗽起来。
于是,他们便笑容连连劝我快快离开厨房,到院子里玩耍去。我便灰头土脸拍打着浑身的烟灰,狼狈窜出去,站在院子里大口大口吸着气。好像潜在水底很久而浮上水面换气的潜水员一般。
同学的父亲告诉我,烧柴火不是那么好烧的,得掌握一定的量,并且还要用铁钳拨弄,以使它燃烧充分,然后在烟囱的吸力下,灶膛里便空气对流,使得柴火有更多的氧气,如此,那柴火才能熊熊引燃。
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心里想道,我就是想玩一玩火,至于它是个什么道理,却不去过度深思。不过,反过来一想,心里又有些害怕起来。
因为以前在家里玩火柴或打火机时,父母总是警告说,玩火的小孩是经常会尿床尿裤子的。可我今天烧了这么多柴,玩了这么大的火,可怎办呀?
玩火尿裤子或者尿床总归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所以,自那次帮倒忙烧柴火之后,在以后的岁月里,再也没有亲自动手去烧东西了。
虽然厨房里是烟薰火燎,呆着看着有些难受,但那地锅做出来的饭菜,却是非常美味可口的。在我的记忆中,那地锅里翻炒出来的不论什么菜,都是香喷喷的,好像具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最为称道的是瓦罐煨鸡。
将剁成块的鸡加上各种佐料在地锅里大火翻炒,然后加水,待滚开后,盛入瓦罐中,放在灶膛里由柴禾的余火慢慢煨。不久,那罐里的香气能飘出好远,让人一闻就馋涎欲滳。多年以后,我仍在怀念那种凝结着柴火香味的瓦罐鸡。
因为有对比,便对家里的用煤炉电磁炉或液化气做出来的饭菜感到很厌倦。常常硬着头皮吃也难以下咽。双亲就有些担忧了,总认为是在挑食。但我却振振有词,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吃不好就是吃不好。
他们往往一脸的无奈。不过,父亲却笑哈哈地说,你这样动不动就跑乡下混饭吃,空手去,不太好吧。我睁大眼睛说,有什么不好?他们对我很好呢。
母亲说,这样吧,以后你再去吃人家的,就带些东西去。我不懂什么意思,但给同学们家里带东西,我是很高兴的。
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但凡我去哪位同学家蹭饭,父亲或母亲总是给我备一些礼物,大包小包让背着,说是蹭饭的饭钱。
庄稼人都是很质朴的。他们见着背来的礼物,连声道着谢,说经常来吃就阿弥陀佛了,还带什么礼物啊。我却缷下背包,一溜烟与同学院里院外玩耍去了。
很快就饿,很快就又吃上可口的香喷喷的饭菜。对于吃饭,我的习惯是见着好吃的,就可着个肚子装,认为不好吃的,宁愿饿着,也不动一筷子,有些宁缺勿滥的风骨。
我狼吞虎咽时,同学的父母一边笑呵呵给我夹菜,一边柔声劝说道,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了。
城边有小山坡,有时喜欢爬上去游玩。那年填报完高考志愿后,兴奋得一口气冲了上去,举目四望,但见夕阳下千家万户星罗棋布一般撒向人间,而那缕楼淡蓝色的炊烟飘向天空,如一个个诗人在吟咏一首首田园诗歌。我仿佛听见它们或抒情,或唱和。更感到嘴巴的蠕动,在品尝着由这炊烟带来的美味佳肴。
上大学后每年的寒暑假,我依然喜欢爬坡看这些炊烟,或者兴之所致再溜到乡下去吃地锅菜或瓦罐鸡。不过,让我惊异的是,乡下的柴火越来越少了,他们也开始改烧液化汽或者电磁炉了。
再站立山坡四面观望时,往日的一柱柱炊烟也日渐稀少,即使还有,也是软绵绵无精打采地在空中悠荡。往日那些激情澎湃的炊烟,就如现在逐渐稀少的诗人,慢慢在边缘化。那诗,也就显得异常的苍白和无力了。
我知道,这是从农耕文明走向现代文明的必然。但现代文明就一定要碾压掉农耕文明所拥有的一切吗?
从这些年又兴起的一些农家乐农家旅游农家菜来看,人们对于农耕文明的某些回归,依然情有所钟。有些朋友现在旅游时,竟然开上私家车,自带一些烧烤炊具,在野山荒郊间又燃起了一缕缕炊烟,享受那些炊烟带来的美味,尽管简陋,却也乐此不疲。
我常常想,人们的原生态,就是由这些一丛丛一团团的炊烟所组成的。正是这些炊烟,才让人类从野蛮走向文明。因此,那种原始的对于炊烟天生的依恋,估计到任何时候,迈入什么样的文明阶段,都会挥之不去的。
但不管怎样,乡村的炊烟已经远去,如今见着缕缕炊烟,吃一顿可口美味的农家饭,已成为一种奢侈。因此,更显得弥足珍贵。
不过,从外在的表象上来看,这是一种吃货行为,因为,现在的饭食,鸡鸭猪们都是由激素催生的,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味道,让人难以下咽。但更多的是人们在怀念那时炊烟里的人们的质朴、纯真、热情、坦荡、大方和包容。
人们热衷去吃那些难得一现的炊烟烧出来的饭菜,更多的是吃出一种追忆,一种依恋,一种情怀和一种无奈。
就让乡村的炊烟成为永恒的记忆吧。或许,现代人在迷途知返时,采用高科技的方法,再次启动这炊烟的画面,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