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哥窟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其实没有人会知道。
暹粒的冬季还是很炎热,这里不大,寺庙众多,同时,也很安全。几乎很少有人会将自己的行程全部安排在暹粒的寺庙,很少有人。更多的人喜欢漂流,热气球这些项目。
排在落地签队伍里的一个男人,缓缓地走着。他还没有脱下看似繁琐的外衣,或者说,他的情绪还没有让他去感知周遭变化的一切。
在护照里夹上些许小费,贴上自己的照片,交给工作人员,等待。
不久听到海关人员的声音。不会读拼音的柬埔寨工作人员,说出了完全不像的几个字,他看看护照的样子和记号,上前拿走,排队出境。
他姓苏,给自己起的英文名叫DaDa,一个看起来童真的名字。他乐于有的时候去假装童真,哪怕当中透漏了一丝真意。
这是他最后一次出行了吧,生命中最后一次。
苏决定在这趟吴哥之旅后自杀。
过往的很多苏想要摆脱,可是总也摆脱不了,他的情绪不稳定,依靠自虐来获得一些快感后又陷入绝望。苏不喜欢抽烟,却很喜欢收集很多奇特的烟,有的时候也会抽很多。苏现在很消瘦。
提前在网上找了一个司机,看到他举着写着DaDa的牌子,苏走过去。用不怎么流畅的英文简短交流后,司机告诉苏,先去旅馆,明早八点开始参观寺庙。
司机叫Sophal,只会说英文和一些简单的中文,苏的英文也不是很好。其实苏是喜欢这种安排的,他不想和外界的人有过多的交流。
Sophal说很奇怪,很少有只去寺庙的游客,苏自己还取消了好多附加的景点,这让苏的行程在每天下午一两点时便结束了。
这样子我就有更多的自由时间了,我想去看看。
说完后苏便闭上了双眼,Sophal安静地开着车。
朦朦胧胧,迷迷糊糊,黑色的河流里苏在往深处行走,他没有回头。
苏没有失眠的困扰,总是会睡得很熟,起来后觉得燥热,换上短袖与宽松长裤,放弃了早饭,在街口等Sophal的到来。
旁边的街道上有当地人开的小吃摊,市井生活的真实感出现,苏很想一起融入,哪怕只是叫上一碗小食,一起坐在那个环境里感受一下也好。可是苏没有,他发现所处旅馆的隔壁,就是一座寺庙,没有游人,应该是供当地信徒朝拜的。
Sophal到了,早上苏会待在大吴哥,下午是小吴哥。
其实苏对大吴哥有一点失望,没有想到大吴哥只是一座城门。苏走走看看,这里游人众多,车马喧嚣。
还是太多人了。
巴戎寺同样是游客必去的圣地,只是有些地方因为比较难攀爬,游人稀少。
苏找到了那看似黝黑的洞窟,有僧人示意他脱下鞋子。
走向黑暗,看到佛像,跪下来,默念,苏觉得平静。
苏跪了有半小时之久。
黑暗中清澈被埋没,清楚不复存在,最深的邪与恶暴露,你将它们展示在圣洁当前,接受洗礼。
苏听见有人经过的声音,偶尔会有人来,多半是欧美人。他希望别人将他当作虔诚的当地人,而不是一个有着无数黑暗过往,即将终结自己生命的奇怪的旅人。
什么时候在你的内心里会有一种指引的声音呢。有的人会在莫名其妙的抽烟过程中获得,有的人因为一片树叶,有的人因为一场亲吻,每个人获得一种归属都来源于不同的契机。
不断的游历,带了一些偏执的色彩,看到了一些看似重复的事物,印象最深的却仍然留在黑暗之中。
在小吴哥的最外围,风很大,人很少,大概也只有几个热衷于冒险的人会来这里。这里没有指引,幽深的回廊里只有几个怀揣着各色心情的人,可以一眼看到郊外的马路,苏在的地方很高,他用相机在拍地上已经被荒草覆盖的石碑。
因为他已经是破败了的吧,所以是格外好看的。
苏在几个缺少头部的佛像前祈祷,然后离开。
这里还不够黑暗吧。
其实归途的路上是很普通的,Sophal开车,苏一个人坐在后面听歌。Sophal其实是想要聊天的人,奈何他们俩的语言实在是不通,Sophal支支吾吾地问苏来这里的目的。
苏说,为了工作。他编造了一个谎言,给自己编造了另外一个身份。
和陌生人聊天的好处就是,你可以编造不同的身份,并且投入其中,很大的可能性,对方对此深信不疑。和陌生人的一次长谈,有可能是你新的人生的开启。
苏在夜市中找到了一些鲜少看到的香烟,匆忙去超市买了打火机,点上。这条街上大部分是欧美人。
点了一份炒冰淇淋,发现自己并不喜欢。
继续抽烟,在巷口和一个陌生男人对视,那个人示意苏和他走,其实苏大致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去了,坐上了他的摩托车,骑着骑着苏不认识路了突然,他好像清醒了一点,让那个陌生男人调头,回到原来的地方,然后突然说自己要下车。
苏说,我明天还会在这个地方的,我们明天见吧,现在太晚了。
陌生男子同意,苏还是流下了汗。
明天苏还会让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吗。他不确定自己给自己的界限在哪里,是在何时消失,是在哪里消失,他都不知道。
在这个夜晚他慢慢走着,想了想过去那些破碎复杂的关系,想了想自己不堪的付出,想了一些,又其实没有必要想。
苏瞧不起一些人,可是这些人曾经又是给过关注的,他不敢苟同他们的存在方式,又无法证明自己的方式。他不敢去看现实生活中的动态,不敢去看别人存在的印记,他总能在别人的生活中对比自己,最后的结论一定都是自己的失败。
苏很乱很乱。约定第二天早上五点与Sophal会面,他将近一点才睡下。
半梦半醒,才车上苏支支吾吾地问了Sophal‘很多很多。
你知道怎么忘了过去吗,如果过去真的像梦魇一样缠绕着你。
你知道怎么去信服心理医生吗。
你知道挣扎后仍然觉得自己无法活下去的感受吗。
Sophal当然不知道苏怎么了。一时无语,只是说,都会很好的。你很棒。加油。好的。
站在小吴哥外围的人群中,苏有时觉得自己会跌倒,因为真的太困了。
苏突然觉得清醒,此时还是一片漆黑,他偷偷地躲过了管理员,往此刻不会有游人的地方行走。
可能是去那些回廊当中了,可能是去别的地方,总之不希望别人知道。
苏在黑暗中独自走向了吴哥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