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
每个男人,至少会有一个特别的、可以疗伤的地方。在海口,你会选择哪里呢?
有一次,我进了老男人酒吧。
我很少进酒吧。一般情况下,如果我想给自己找点乐子,酒吧也不会是首选。酒吧太乱,里面的气氛使我感到不舒服。当你面对的是一大群陌生人,你会不自觉地产生紧张感,你可以明显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暴力行为,因为女人,因为一句无伤大雅的话,或者仅仅是因为一个眼神。在一个完全无法预料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的地方呆着,我会感觉很不自然,感到对一切完全没有把握。我不喜欢这样。以娱乐为目的的公众场合差不多都有这样的特点。也许这只是我的偏见。但我就是这样。可能是我对生活缺乏安全感的缘故吧。
情伤是很难治愈的。伤得越深,治疗周期越长。有可能是一生。时间能使人平复,环境的改变使人把注意力转到了一边,不过,相信我,无论过了多少年,就在你觉得已经痊愈许久之后,当你再次遇见当初的那个人,你会再次被猛烈撞击。
当然,我走进老男人酒吧纯属偶然。虽然当时我也刚刚经受一场情感失意,但是我走进酒吧不是为了寻求一次堕落。我只是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走。希望通过不停地走动把情伤之毒从体内一点一点地排出去,就像流汗那样。突然我就看到了那个招牌。
有人会西装革履去酒吧吗?这是个自由的世界,别人不太会管你如何着装,但是上酒吧是为了放松,不是面试,应该会穿休闲一点的衣服,穿得太正式,别人会觉得你古怪,除非你有必要的理由,比如相亲。我进老男人的那个夜晚,却是衬衫西裤皮鞋。穿这样的衣服逛街也不大对劲。但是我说过,当时我刚刚失恋。
在她眼里我是什么样子呢?一头乱发,胡子不受管束,上衣下摆有一半露在腰带外面,左脚踏在高脚凳的圆环上,面前的吧台上有两只空酒杯和一杯半满,眼神发直。一个略带颓废的男人。
我也早就注意到了她。一个孤单的女人。一个人坐在那里已经有半个小时。
我脑子里有个声音说:可能是某个黑道大哥的女人。这是一种麻烦。
但,她也可能只是一个寂寞的女人。
我们都是缺少陪伴的人。相距不到两米。她投向我的目光里充满了好奇。我不确定。好几次张望,在酒吧暗淡的灯光下,像是某种邀请,散发着红红的欲望的气息。
操,如果我不过去跟她聊两句,将来有一天我会恨自己没有蛋蛋。于是我侧过身子问她:“你等的人没来?”
她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因为她笑笑,说:“其实我并没有在等人。我来这儿是因为喜欢这里的氛围。”
“是吗?这里的环境确实不错。酒也不错。应该让我请你喝一杯。就当是为了刚刚过去的那半个小时的清闲。”
“不用,谢谢。我杯里有酒,而且我更喜欢看着它,而不是喝。我喝不了酒。”
出手太快了。活该碰壁。
这时,《幻想家》的曲子响起。舒缓的钢琴,叶炫清开始浅吟低唱。“你最近还好吗?说完这句话,你有点尴尬。”
我们都不说话。安静地听着歌曲。
为什么感伤的歌曲那么容易入心?是不是因为到处都有伤心人?
快乐是短暂的。幻想我们真的已经拥有一个家。
我举起酒杯,喝光了杯中酒。
“刚才我说这里的酒不错。这话不对。其实我并不懂酒。”我说。
“酒就像女人,就算喝了几十年,但总感觉好像并不真正了解。”我又说。
“也许是因为你太粗鲁,一入口就咽下去了,来不及细细品味。”
“也可能是因为我喝过的酒太少,还没等我细品,酒就喝完了。”
“喝完了就再点呗,这里的酒多的是。”她笑着说。
“有道理,你这种酒好不好喝?我想尝尝。”
追女人是很累的事情。你要么成功,要么累个半死,要不就是成功以后累得半死。成功的原因多半是女人自己愿意。说服一个女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混酒吧的女人是有意愿的,她的抵抗也是象征性的,我们都明白这一点。我所要做的就是多坚持一会。
三言两语之后,我移过去跟她坐在一起。
三杯两盏之后,我们的谈话越来越投契。
“男人真不是东西。”她说。
我同意。
“生活真她妈操蛋。”她说。
我也同意。
抚慰女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她尽情地宣泄。
我感到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就什么都做不了了。懂得适时收手,是一个男人成熟的表现。于是我建议换一个地方再聊。她欣然同意。
夜晚的府城,去哪好呢?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带她去上岛咖啡。但我不知道红城湖附近有没有。
星巴克太过西化,跟我的品味不搭,不予考虑。
我们走了一会,夜晚的凉风真舒服。头一抬,到了忠介路。避风阁似乎还可以。
她好像真的渴了。酒喝多了会渴。她点的茶,名字我没记住,不过很好喝。
我们好像混熟了一样,她恨不得把自己一生的故事都告诉我。她的青春是如何度过的,她舍弃了众多优秀的追求者,最终选择了他,辛苦的工作,牺牲了很多,可是有一天她感到厌倦了。她曾经以为自己最爱的人是他,她真的这么以为。当她突然意识到跟她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的他是那么的令人讨厌时,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她只是很久没有体验到当初恋爱时的感觉了。日子变得平淡如水。他不再把她当公主那样呵护,而是经常显得很不耐烦,仿佛她的存在侵犯了他的某些领域。后来她遇到了一个男人。她再次享受到了那种感觉。
他感到了她的变化,起了疑心。她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她以为他会原谅她。因为他曾经说过,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他都会永远爱她。
他沉默了。他变得说不出的冰冷。
“背叛是无法原谅的。可是那死一般的生活令我窒息。”她说。
她问我她是不是很傻。
“有些事情不能用道德来衡量。一个成熟的女人有权让自己快乐。但是要想清楚。”我说。
“我喜欢你最后这句。它证明了你是一个诚实的人。”
“呵呵,可是这个诚实的人现在心里却有个非分之想。”
这个夜晚是属于她的。我多半时间都在倾听。她是故事的主角,今晚,她是故事的讲述者。
夜已深,她却毫无归意。她说今晚很高兴,很久没有人像我这样耐心地听她说话了,我是一个很好的谈话对象。我的态度打动了她。
她的一切打动了我。
我说,已经很晚了,让我送你回去吧。
她说,好,给你一个做绅士的机会。不过我只要你送我到家附近。
我说没问题。
我们走出了避风阁。我没问她家住哪里。她也没说。
走了一段路,我看到路边有个很大很亮的招牌:维也纳酒店。
我说,今晚我喝了不少,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她没说话。
我突然搂住她。其实我希望你今晚可以陪我久一点,因为我害怕过了今晚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说好吧。
我转身掩上门,反锁,突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的身体翻了过来,接着一个女人的肉体扑了上来,冲力把我压到了门上。
她的嘴像猛兽一般精准地咬住了我的嘴唇,死死地。她嘴里有数十种味道。我的鼻子充满了她的香气。她的舌头像着了火,蛇一般在我嘴里滑动,像羚羊一般跳跃。
我一只手搂紧她,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游走,像一匹困兽急急寻找出路。
我们挣扎着朝床趔趄而去。
我们着急地想剥光对方,剥光自己身上这些碍事的衣物。由于酒精的作用,动作完全不得要领。
只剩下舌头是灵活的。
她的皮肤尝起来有点咸。她极度敏感。舌头滑过的肌肤会产生一种小型的痉挛。我惊叹于她躯体的柔若无骨,轻盈无比,我的唇舌可以将它一小段一小段地吸离床面。
当我看到她的腿呈“M”字型的时候,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必须要刺穿什么,才能缓解体内接近爆炸的压力。
我猛力一冲,她的下巴抬了起来,头歪向一边,哼了一声。像是叹息,又像饱胀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释放之后的满足。这声“嗯”是一个明确的信号,一种命令,就像马车夫的鞭响,“驾”,开始上路。
我低估了她的能量。她两次将我掀翻,然后骑在上面,给我看她的狂野。她双眼紧闭,头发甩动,腰肢像风中的柳条,我仿佛躺在一条遭遇海啸的小船上。
我不喜欢在下面,因为这会让我失去掌控力。我有点慌乱,如同受到了意料之外的打击,担心自己会痿掉。
她开始吼叫,声音从她张开的嘴巴,从她紧闭的双眼,从她的鼻腔和耳朵挤压而出。我感觉有一队苏联骑兵呐喊着向我冲杀过来。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就完蛋了!我不能被她打败!
我收起双臂,双肘抵住枕头,集结力量开始反击。渐渐地,我找到了节奏。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我突然间领悟了李小龙截拳道之精义:腰马合一,从任何角度都可以发力。对一个男人来说,手臂的力量永远必不可少。
看来我的俯卧撑没白练。
这是力与美的精彩展现。每一个动作都很流畅,刚柔并济,情绪带动呼吸,两个人进退有序,一来一往,分分合合,配合得天衣无缝。整个世界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两人,源源不断产生的快乐使我们应接不暇,快感疾速堆积,将我们送上极乐之巅。
我们绝对能拿中国古典摔跤和世界花样滑冰的双料冠军。
真正的男人不止一次。
在床沿,在椅子上,地毯毛扎扎,我们一起洗澡,她半坐在洗脸台边,电视机旁的台灯差点被她扫落在地。我们像两个小孩子那样咯咯笑。
我们像世界末日的恋人那样渴望对方。我们像要把对方吸进体内那样亲吻。她的嘴唇很甜美,她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名字不重要。我们没有互通姓名。身份并不重要,我们经历过什么,以何为生,拥有多少财产,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
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拉开窗帘,俯视楼下忙碌的人群,我突然感到一种深深地遗憾。
她给我留了一段话,秀丽的字迹落在酒店的便签纸上:
其实我昨晚讲的故事不是真的。
我以前并没有遇到过那样的男人。也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你才是那个男人。
昨晚我很满足。非常感谢能够遇到你,让我度过了一个值得回忆的夜晚。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幸在街头遇见,请你一定不要认出我来。
没有署名。
好像她不愿意结束一样。
我会记得她。我的身体记得她。我的手指认得她肌肤的触感。将来我和别人的拥抱会唤醒我对她的肉体的记忆。
走在阳光下,我又感到生活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