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校喊楼,主要喊了个寂寞
对某些高校的学子来说,这个九月仿佛渡劫。
封闭管理不能出入校门,食堂食物发霉,唯一购买生活用品的大学生超市因售卖不合格产品歇业,货架空空。外卖快递没法取,代取需要10元一次,悄悄摸摸点的外卖从排水口或防盗窗递进来。
好好的大学生活,硬是过出了铁窗滋味。
学生多次向学校反映,收效甚微,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有的学生“揭竿而起”,西安外国语大学的喊楼在21日深夜持续了半小时,一栋楼发声,周围楼栋纷纷响应。一时间,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形成巨大的气势。
紧随其后,合肥工业大学、扬州大学等各地高校这几天接连出现“喊楼”发泄。
很难想象,一墙之隔的校外,人们已经如常生活许久,围墙内的大学生却要接受“封闭性管理”。象牙塔内,合理的诉求没有出口,校长信箱形同虚设,投诉的声音石沉大海,只能通过喊楼来发泄,或者说,争取权利。
被病毒长期隔离异地数月的校园情侣们也没想到,回到校园以后,仍然站在鹊桥的两端:
不知隔着栅栏吃外卖、散步、亲吻,恋爱的甜蜜因栅栏横亘其中会折损几分,还是更坚如磐石,也许有的同学得到了某种冲破禁忌的快感,但更多的是疲于应付学校的无奈。
学生的无奈成了一种新的网络奇观。各种网抑云风格的封校文学涌现:
长春一开在高校周边的美甲店因为隔着防盗窗、铁栅栏给学生提供美甲服务走红。老板感叹,本以为封校生意会变差,没想到反而更好了。可以说是“无聊经济”教科书级案例了。
在一众哈哈哈之中,热评第一:不好笑!快给我解封!
这种娱乐的视角从疫情开始一直到现在,从来没有停止过。从一开始的“加油热干面”到“呕泥酱”挖车,好像什么都能被“玩梗”消解。
背后的事实就是,很多人对于别人正在经历的痛苦毫无体察,没有人重视学生正在承受的不便。
在长春已经多日无新增时,在社畜们拿着绿码就能畅游大江南北时,在各地旅游业招徕游客时,各地来的学生却只能被圈在校园中。
没有人解释为什么,他们经过重重健康检查才回到校园中,他们不比其他人更容易感染,却只能被关着。
视频中,女孩们从菱形防盗窗棂伸出手,其中有的身着军训迷彩服,迷惑迷惑真迷惑,一边搞封校,一边军训聚集。
食堂餐桌尚且要用透明格挡,军训喊号子的飞沫就比食堂少吗?
高校似乎从来没有从这种“形式主义”的建设里走出来过。
西北一所高校,认为当代大学生“身体素质比较差”,要求全体学生每天晚上在操场组织一小时锻炼。
因为大学生体质下降,所以要组织锻炼,逻辑上没有问题。但是,这所高校至今还封校,一边担心病毒侵扰,一边组织所有人呜呜泱泱聚集锻炼。
形式主义加形式主义,形式主义套娃。
真的很想拍一拍校领导:学生体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您省省心吧。
同样是这所高校,封校期间不允许学生点外卖,学生只能吃食堂,265名学生感染诺如病毒,因此上了热搜,这就是封闭性管理的结果吗?
诺如病毒的恐慌席卷全校的时候,卑卑每天点开朋友圈,朋友们像多米诺牌似的接连倒下,腹泻进医院。
现在,诺如病毒事件已经在校内平息,令卑卑不解的是,食堂各档口溢价至少2/3,未免太黑心了。
小宋在杭州,学校要求食堂堂食必须隔座且统一朝南坐或朝北坐,当你挑好位置坐定,巡查员会来校正你的方向。
人多的时候就不用一一校正了,跟着大多数人的方向坐下,沉默地独自进食,像是一场神秘的和风水有关的仪式。
小宋不爱在食堂吃饭,总是开溜出去校外打牙祭。但学校规定每人每周只能出校外一次,再想出去需要辅导员或导师的同意。
不需要假条,只需要出示和导师的聊天记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灵性操作开始了:小宋把微信小号切换成导师的昵称和头像,自己请假自己同意。
有时连这点麻烦都不想费,就只能从栅栏的破损的漏洞中钻出去。
想要出校门要么撒谎,要么钻狗洞。博士小宋前几分钟在论文进展中建立的自信,在出校门那一刻瓦解。
北京一所化工院校的小蓝最近备研,已经打定心思不出校门,封不封校对她影响不大,但形式主义又何止校门一处。
学校食堂树起了标语,“请自觉佩戴口罩”,食堂餐桌上的塑料格挡和餐桌宽度并不匹配,桌子横伸出来的部分让学生只能侧身过,平日就拥挤的过道更局促。
谁心里都清楚,格挡只是形式,飞沫又不是只往低处走,在食堂号召戴口罩也没有意义,与其这样,不如实行分餐制,每人领了取回宿舍吃。
为了控流,澡堂实行预约制。到了点去澡堂,出示预约码,澡堂网不好,一群女生举着手机簇拥在过道,上一时段的女生还没洗完,下一时段的女生光着身体排队,秩序比以往更糟糕。
晚上,小蓝在闷了八个月霉味似有还无的宿舍中睡得浑身不适,忍不住打电话给妈妈。妈妈批评你不能这么娇气,要学会吃苦。
关键是,不是不能吃苦,是不想吃没必要的苦,不想吃形式主义的苦。
小蓝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妈妈解释这种委屈,造成不便是倒是其次,谁都知道这种不便是不必要的。反对的不是封校,是无效封校。
在网上搜索封校二字,出来的大多是这类画风。
无论参不参与这场娱乐狂欢,同学都成就了校方表演——我们尽力防疫了,是学生不够听话。
学生的无奈之举成了最近的“快乐发动机”,而学生维权的声音永远被泯灭。
合肥工业大学的学生发出喊楼倡议,海报上的文字中二但真诚:为捍卫学生权利而战。很快,校方有了回应,不是解决问题,而是要严查到底。
包括受访的卑卑,在和我们聊完以后心有余悸,反复交代我们把她的学校写隐晦一些。
几乎是在各地高校揭竿而起喊楼的同一天,官媒的声音:全国学校已全面恢复正常教学。
动辄吊销学位证毕业证环境中,即使在“按闹分配”的时代,学生仍然不允许发出自己的声音,因为在这场表演中,学生不是演员,只是道具。
作 者 | 排 骨
编 辑 | 麻 薯
设计、排版 | 馆 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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