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抢救引发的联想和思考

午餐时间交接了工作刚撕开快餐盒子的塑料封膜，听到B区的同事提高分贝的声音：快推抢救车抢救！

随即院广播的声音传来：2楼血透室90床，成人999！

撇下已然撕开的快餐盒，我们自然的飞奔去配合抢救，无需更多的语言，自然的会有部分同事看护其他透析患者，部分同事分流去参与抢救工作。

一个透析多年的患者，虽是年龄比较大的阿婆，却每每来透析都抢头筹飞奔入内，只为争取第一个透起来好第一个回血，透析过程中血压偏低，她总会淡定的告诉我们没事，很是一副久病赛医生的牛气，和大部分的血透病人一样的状态，这也是我们医务人员许多无奈的地方，面对这些自认为久病成“医”的病人，加上外界对医务人员要求服务态度好的标准，让我们工作上总有被“绑架”的无力感。只是今天这个阿婆透析两个小时里，血压心率倒都是正常的，精神状态也还好，还一直和责任护士聊天直到责任护士去电脑前查药的时候，才短短几分钟时间，忽然听到一声声貌似打呼噜的鼾声，扑到病人床前叫唤，病人已经无意识状态了，随即呼吸微弱下来，摸颈动脉尚有，呼救之间呼吸心跳就停了。

一个护士要先给病人回血，一个护士打电话呼救，其他同事各就各位推抢救车，上监护仪，拿除颤仪，推肾上腺素，科护士长刚好和肾内科护士长商量事情，一听说抢救，立马参与抢救现场，肾内科护士长也跑来一起帮忙了，真正的体现友爱互助精神啊！平时看起来文弱书生般的赵章健医生此时看起来像战场上指挥的军官般镇定自若，手法到位的行胸外按压，下医嘱，按许久之后，一声号令：换人！身后我们护士姐妹上前他退后，换手只在秒间，插肩而过那么无缝对接，事后我细想那场景，真的像一支国际水准的华尔兹舞曲，现场气氛紧张而有序。

抢救小组人员到位时患者心跳已恢复，意识尚未恢复，行气管插管，各种处理医嘱，抽血化验，后续抢救工作的配合，护送患者检查，我们护士姐妹们在现场默契的配合，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另一个人都能立马领会并正确对接，这全赖平时工作中的长期协作培养出的一份“懂得”吧；也有赖科室每月定期举办的抢救应急演练训练出来的氛围；又因为科室经常性的大的小的各种病情突变情况的训练吧！

在医院工作二十多年，前后去过多个科室，年龄已到不惑，做事应是越来越老练世故，胆子却越来越小。只因为现在的血透室看起来每一个病人都是从家里过来透析的，每当血透室大门打开，那些病人百米冲刺般蜂拥入内寻找床位，我们一转身发现病人已经齐刷刷躺下，床栏拉好，被子盖好，睁着一双骨碌碌的眼睛在对我们做无言的召唤了。如果是第一个被治疗的病人，那个笑容也灿烂起来，声音也好听起来：这个护士最好啦！如果不是第一个，刚血透不久的就默默躺着等待，那些老病号轻者念叨：怎么总是最后一个是我（已经彻底忘记上一次第一个治疗那回事了）。厉害的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就像上次一个阿婆，一直骂骂咧咧我们一个护士姐妹，护士姐妹为了避免纠纷不接话头随她骂，她最后居然骂我们的爹娘去了，为了一份工作，为了所谓的服务态度，我们情何以堪啊！弄得护士姐妹一天上班的心情都不好了。好了，那些看起来那么活蹦乱跳的骂骂咧咧的病人，时不时地还会给我们惊吓。有两个多小时开始血压下降、出冷汗、肌肉痉挛、血糖太低、半路回血上厕所的，那都已经不叫事了，连老病人自己都可以扯着嗓子使唤我们下医嘱了，“护士，给我推个糖”“护士，给我推个钙”“护士，给我减一两”“护士，给我加二两”，我们拿出手机说要报告医生病情等医嘱下了再处理，还要受病人一顿奚落：你们那些医生不知道的，听我的，我对自己情况了解。

最让人惊出一身冷汗的就是今天早上这样的非预期的心跳呼吸骤停，还好是在午餐时间，我们今天的中餐又是没有的好好吃了，因为马上就是接踵而来的回血了，六个病人都没有突发事件，一个一个稳稳的回血都可以让我们大冬天的出一身臭汗，而如果中间出现“卡带”，有病人有状况的话，那可就恨不得变成千手观音来。比如有一次我在给一个病人回血，还在透的一个重病人忽然烦躁不安起来，其他同事都在回血，手头都有自己的事情，然后我只好像蜜蜂一样两头回血，所幸没有出事情，低空飞过安全着路，回完血护送完病人后坐那里总要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拍拍胸口长呼出一口气：终于下班了！这种感觉是上班二十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只来了血透室才经常有此感慨。是我们老了应急反应弱了还是根本就是这个科室风险太高让我们总有隐隐的担忧：害怕那些看起来一切都好的病人其实就像每一个正在闯着红灯的行人一样，不知道哪一天哪一个班次里忽然给撞上了。

窗外的雨声很大，几乎掩盖了烧水壶的噗噗声，与万松血透室的同事发微信闲聊，提到早上抢救了，她说：抢救这段时间开始了。这是科内行话，科外人听不懂。因为有一个怪异的规律，每年会有那么几个时间段，科室里病人出状况的抢救的离开的会接二连三地发生，然后消停一段时间又开始。

有时我会想起那栖息在树上的老鹰，远远望去，看起来那么悠闲自在的呆着，啄啄羽毛，斜睨着天空，偶尔还像要睡着了般，而其实一旦有猎物出现它会有闪电的速度出发。而我们这些老去的老鹰（老护士）在年龄值不动夜班的尴尬调入血透室，面对全然陌生的复杂的机器，面对那些自诩久病赛医生的病人，我们必须要像老鹰褪毛重获新生般拔光以前的羽毛，归零重新开始。于是四十多岁的老护士要被病人嫌弃技术不到位，那是多么尴尬的处境，不过我们关起门来，领导的鼓励是：你们是技术人员，随着现在血透病人的日益增长，你们未来的路是很宽滴，可以作为技术人员被邀请去下面的医院做指导。然后我们又被打满鸡血的投入工作中。可是所谓的零风险、非夜班科室等等不利我们的传言又变成一盆冷水浇下。我们就在这样的关起门来你最棒，出得门来什么都不是的摇摆中紧张有序的工作着，平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