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歌的捉挠（六五）

2021年06月04日

话说，那是从两三天以前开始的，身上总是一阵阵的燥热，舌头也经常要伸到外面，总体感觉六神无主，怎么都不舒服，不知道怎么地才好。我当时很恐慌，以为自己病了，这段时间的外出，老陆和我都没戴口罩。后来，我开始掉毛，哗啦哗啦地掉，这我马上就释然了，原来是夏天来了。虽然海边的夏天来的晚了一点，但夏天终究来了。这一点其实我早就应该意识到，小区的野花乱草，早就唱起了夏之歌，只是我没走心。至于说老陆，他属于没心。

老陆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其实很执拗，偶尔的疯狂，也确实很疯狂。最近一阵子，他迷上了种菜。然后，他的世界，以及我的活动空间，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菜盆满地，无处下脚；水桶、喷壶、手套、铲子，像雨后春笋，不知道原来它们都隐身在何处，反正现在都纷纷昂首挺胸，分布在每一个显眼的地方。

老陆每一次带我下楼，都会端着一个大盆，盆里面还有铲子，以及牵引绳。每一次我解决了基本问题以后，老陆就会急匆匆地牵着我，奔向一处小树林的后面，因为在那里能挖到全小区最好的土。现在我每次放风的时间，名义上是半小时，实际上有二十分钟是在陪老陆挖土。

当我的境遇因为老陆对某件事情的狂热而受到影响时，我会嫉恨，并策略地反击。我尽量拖延屎尿，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老陆一催我，我就做出一副茫然的样子，装作没听懂，但嘴角的笑容，就是那种坏笑，我是隐藏不住的。老陆估计也识破了，他很无奈，我喜欢看他无奈的样子。

渐渐地，我看明白了。老陆对于种植的狂热，自有其虚荣的一面。后楼有一位老奶奶，每天躬身耕作，三块薄地，瓜菜繁荣。老陆眼热，以为这件事很牛逼，可以成为朋友圈的好素材，自己也不会差。老陆非常在意老奶奶都种了些什么，种了多少，怎么种的。但老陆又舍不下那张老脸去当面讨教，于是，他每天在北阳台上佯装吸烟望天，实际上呢，他在密切观察楼下那三块薄地上所发生的一切。老奶奶给菜地浇水，他也大盆小桶地忙乎；老奶奶把低处的盆栽移到高出，老陆就赶紧打量自家菜盆的位置；老奶奶在菜畦间奔波的时候，身边并没有狗子的陪伴，老陆就立马就把我关到笼子里。有一天，老陆突然发现老奶奶把西红柿的茎逐一绑到了竹竿上，老陆当时就慌乱了。知道吗，当时那个场景很鲜活，他是一路小跑下的楼，边下楼还边紧腰带，然后开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买回了一捆竹竿。

我讨厌种菜这件事，这件事搞的老陆整天直勾勾的，每天陪我玩球的节目也给省略掉了。

受老陆的影响，我也很关注种菜的老奶奶。我现在也一天天长大了，也成熟了，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老陆你还是不行，在种菜这件事上你还差很多，老奶奶每次下地干活都在头上系一条丝巾，你没注意到吧。老奶奶年轻的时候，作为突击队的标兵，镇上给发过搪瓷缸子，县里的奖品是印字跨栏背心，这些背景老陆你没想到吧！

说实话，在老陆种下的菜里面，第一好吃的是紫苏，第二好吃的是香菜，小萝卜不好吃，但是好玩。小白菜很一般，很水，我嚼过一次以后就再也不碰了。老陆经常在地上发现被我咬掉的各种叶子，他当然高度怀疑是我干的，但他没有证据，也不好发作。

黄瓜开花了，很黄很甜蜜，我决定目前暂时忽略黄瓜的茎、叶，等到瓜杻长大一些，成形了以后，再动手。

午后一阵疾风骤雨，楼下菜地的秧苗东倒西歪。太阳出来后，我看到老奶奶在查勘灾情并进行各种补救。老陆也看到了，他肯定看到了，因为他一直在望着自己的温室若有所思。

今天晚上，老陆吃的是香菜卷饼。他吧唧嘴的声音很响亮，还配有旁白：自己种的菜，真香！

晚饭以后，老陆把我的小垫子洗刷了一下，并从上面捡出了一团毛。老陆看看那团毛，又看看我，没有表情地说：攒几次，就够织一条围巾了。他给我洗垫子，我心里感激他，但他说的话也确实不靠谱。

通过种菜这件事，我体会到了老陆和老奶奶的不同，我大致捋了一下，主要表现在以下几点。

老陆：

老陆总是有一些新奇的想法，他的人生不消停。

老陆的能力和他的目标不匹配。

老陆抗打击能力很强，如果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他可以认为什么都没发生过。

老奶奶：

当别人夸赞她菜种的好时，她没有反应。

当别人意识到她菜种的确实好，并客观地评价老奶奶付出的辛劳时，她什么都听不见。

当别人不再关注老奶奶和她的菜地时，她已经种下了很多菜。

老陆很关注老奶奶。老奶奶根本没把老陆放在眼里。

晚安，不爱搭理人和狗的老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