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寄哀思

公众号/怀风先生文艺

17年前，我奶奶还在。

每到清明，族人们就会相约着一起去祭祀。先由堂兄领头在大伯家的小卖部里买齐阴司钱，香烛，鞭炮以及供品，到了下午三四点钟，黄昏的前一个小时，那时候的天总是阴惨惨的，似雨未雨的样子。大人们各自扛着一把铁踿，带上物品，用严厉的语气监督着各家的孩子一齐去“走清明”。

一大家子的人，于是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大人们走在前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们这些不大不小的孩子们，正是青少年时代，各自做出一幅大人的样子，面露深沉和忧心忡忡之色，偶尔相互对村中的一些事情发表几句幼稚的看法。

因为清明前几天雨水足够的蹂躏，村里的烂路简直就像个随处可见的“呕吐现场”，到处的烂泥潭，溢出着又臭又脏的水。路面又湿又滑，一不小心就要前仰后翻吃一个狗啃泥。

我们这些胡须还没长齐的小伙子们，只管穿着好看的皮鞋或运动鞋，一路上这一蹦那一跳的。很快，满村子的路上开始出现了大帮大帮的来自于不同家族的年青人，都是我们这样爱风度，追帅耍酷的二十岁上下的少年。

大家都奔着村外的坟场去祭祀先人。

到了村外，进入坟场外围，早已见到无数高高矮矮的坟冢在烟火缭绕和荒草芊芊的包围之中若隐若现，仿佛是一座神秘的战争阵地。

开始还嘻皮笑脸的少年们想起来家长们严厉的告诫：

“在先人面前，不得笑！”

大家一齐紧皱了眉头，做出苦闷懂事的样子，纷纷迈开长腿，一跳一跳地拣着好落脚的路窜入坟场。

“知道哪个坟是爷爷的吗？”

堂兄总是出这道考题，我们几个堂兄弟于是你一嘴我一嘴地说了起来，结果都没有说对。

“一帮脓包，爷爷的坟都不记得，冒得解哟！”

大家极为羞愧，只好跟在堂兄之后默默地扒开厚厚的荒草，踏入墓地，寻找爷爷的坟地。爷爷走得早，当我还是婴儿时曾经有幸被爷爷抱过几天。所以，我没有亲眼见过这个伟大而亲切的祖先，但却在有生之年经常将他深深挂念。

给爷爷的坟头坟前认真清理干净杂草，后世的子孙们无不双膝落地，怀着最虔诚的哀思向着墓碑上的遗相三叩九拜。

“爷爷，请你保佑我伢考上大学，身体健健康康，发大财……”

我很神奇地偷听到跪在一旁的堂兄，此时正像一个归入我佛敲着木鱼的和尚一样，正在神神叨叨地念着，然后双目微闭，两手举起向天，上身俯倒在地，额头在地上点了几下。

我对于爷爷有着一言难尽的复杂情绪，然而身为后辈子孙，总有着天然的崇敬。于是我也学起堂兄的样子，嘴上不说，心里默默地念着：

“亲爱的爷爷，求你保佑我，学习成绩好……”

好吧，我那时候的心里有时会想起一个我单相思的小女生，有时候是想着另外一些事情，比方说：

我到底算不算是一个帅哥呢？

拜完爷爷，再拜其他一众先祖。如此这般，到了下午五六点，先人们都已祭祀完毕。看看天色晦暗，三月傍晚，寒风料峭，大家手脚冰凉，心里是热乎乎的。

不知道谁说了一声：

“回吧回吧！”

于是，小伙子们抢先迈开大长腿，踩着泥泞争先恐后地窜出烟火重重的墓地。出来后，看看各自都是灰头土脸，于是拍掉身上的灰尘，跺掉脚上的泥巴，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算是完成了任务。

后来，离开故乡步入社会。每逢清明，人在异乡，再难像以前那样祭祀先祖了，心里却也并没有太多的遗憾，甚至自我安慰：

“呐，人在外地，别无办法。”

再后来，岁月流逝，奶奶去世了……

紧随其后，很多的亲人也一个一个地被岁月带走了……

当我不再年少，回首如烟往事时才感觉到了生在人世的孤独和无力：

我正走在将更多亲人甩在时光洪流的路上，不可回头。有一天，我也会重蹈他们的覆辙被新一代后生遗留在往事如风中吧。

去往了另一个空间的人是需要被记起的。

以历史的哲学观点看，每个人都是宇宙微不足道的尘埃，但人们用不屈的接力延续了人类并使得子孙万代与日月同辉。我们的先祖正是人类的起源，他们记载着历史的昨天，只有被后代铭记，才不会在历史的洪流中忘记根本，知道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

清明节，别忘记我们的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