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沸腾的风雪之夜,我失声了
公元一千九百六十九年,是一个值得记住的年份。那一年四月,中国共产党召开了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那次会议从一号一直开到二十四号,开了整整二十四天,据后来的宣传报道说,那次大会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几年后我参加工作,同单位的一位同事告诉我,他那时正在部队服兵役,说他们部队里一个担任通讯干事的兵,在“九大”期间,每天向《解放军报》投一篇稿,内容大多是歌颂“九大”,眼看一、二十天过去了,总没见报,但这小子有股锲而不舍的劲头,仍然是每天投稿不止,到了大约二十天左右的时候,也许是那股劲头感动了编辑,编辑便将他投的稿子一一找出来,拼凑成一篇给刊登了出来,终于圆了他的梦。
当然,这事儿与我这篇文章的内容毫不相干,只不过是至今我对这事儿记忆犹新,顺带着说一下而已。我要说的是,那一年,我下放的那个县搞全县的水利大会战,几万人从全县各个公社蜂拥到澧水两岸,肩挑车推,修建一座在县里来说是大型的而对于省里和国家来说算不得大型的水利工程——青山水轮泵站,而我,便是这劳动大军中的一员。
在澧水河上修建这样的工程,首先便是要将河水拦腰斩断,据说工程学上叫做“截流”。澧水河的这一段,与省城长沙市的那段湘江很相似——水中有一个洲,将河水分作了两股,不过似乎那里不叫什么什么“洲”,而是叫做“洞坪”,且那时还分为“上洞坪”与“下洞坪”两个大队,大约是长年受澧水冲击,那里一马平川,且是砂质土壤,很适宜种植棉花。我之所以要比较详细地说说那地方,是因为那里出了一个省级的植棉劳动模范,叫做李二秀,她的事迹在县里是人人皆知,县里有一位作家还将她的事迹写成长篇报告文学《李二秀和她的姐妹们》,在省里的文学杂志上刊登过。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我们先要堵的是靠南边的那一股支流,将来要在那里修建水轮泵工程的主坝。在那段时间的劳动中,我是很卖力的,当然,现在看起来动机似乎有些不纯,因为心里想的是好好“表现”,以求得到领导的青睐,以便有机会招工的时候,能推荐我“上去”。那些日子里,我每天天不亮就和大家一道起床到河边挑鹅卵石,肩膀压红了也不休息,挑担子走在鹅卵石上,有时还免不了崴脚,也毫不在乎,在澧水堵口的那天,我也是站在最前面的一个,所以在工地召开第一次表彰大会的时候,我被评为了先进个人。
表彰大会在澧水河北岸的新安镇剧院举行,时令已是隆冬,而那天刚好又下了雪,还刮着“呜呜”作响的西北风。那时,我已经担任了我们公社民兵团的毛泽东思想业余文艺宣传队队长,手下也有着十多个男男女女(哦,忘了说明,在那个文娱生活比较贫乏的时候,为了鼓舞民工的士气,工程指挥部要求每个民兵团组建一支业余文宣队,统一命名为“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工程指挥部(师部)要求在表彰大会上,每个宣传队都要表演节目,内容当然是反映工地生活表扬好人好事的。于是,我以双重身份参加了那个人心沸腾的大会。会上,听到了领导们鼓舞人心的报告,听到了先进典型感人肺腑的发言,而更多的是,见到了好多一年多时间没见的老同学,他们中有的是代表,有的是文宣队员,有的也如我一般,“一身而二任焉”。其中有几个,虽然在学校读书时倒没见得显露出什么文艺细胞,但在这里,也成了文宣队的骨干,编的编节目、拉的拉二胡、吹的吹笛子、更多的则是粉墨登场,唱唱跳跳,一个个生龙活虎的,人人肩上一根竹片,两头绑上红色的绸子,一忽儿当做扁担,一忽儿当做“鸡公车”的车绳,尽情地展现火热的劳动场面。在那里,我们忘记了时光,忘记了剧场外面的风雪……
但是,当会议结束,演出完毕,曲终人散之后,出现“状况”了。
由于我们的驻地离会场有好几公里地,加之隔河渡水的,上级在安排会议的时候,就已通知我们几个驻地在南岸的文宣队自带行李,当晚就住在剧院里。按照安排,女生(对不起,借用当前的话语)睡舞台上,拉上幕布以隔开,男生则睡舞台下,当然,床是没有的,用什么呢?剧场的长条椅子,两张一拼,权当床铺。于是,我将女生送到她们的“住处”并帮她们拼好“床”后,就来安排包括我在内的几个男同胞,而将“床”拼好,正准备“宽衣解带”时,“拐打”(湘北方言,坏了的意思),我忽然说不出话来了,嘴在张,心里有话,就是发不出声音来,唉,我“失声”了。我急了,说不出话来可怎么办呢?我还要排节目啊,我还要和别人交流啊!……
好多年以后,我坐飞机时,出现过听不到声音的情况,那是暂时的“失聪”,听人说是气压的问题,而那一晚是什么原因呢?后来有医生告诉我说,那是当晚流汗过后没有及时处理,马上又遇到冷刺激所造成的。哦,对了,那晚心情很激动,演出时很卖力,流了一些汗,与老同学交流时又是那么的兴奋,而那晚外面的天气很冷,风雪交加,这样,内外热冷交替,中间没有一个缓解的过程,寒气入侵,就造成了我突然间的“失声”状况。所以以后我很注意这个问题,以致在我后来担任教师时,发现很多老师经常出现声音嘶哑讲不出话的情况,而我从走上讲台到退出一线,十多年的时间里,哪怕有时候一天讲七八堂课,我都不会哑了嗓子,就在快退休之前,我还时常到下面学校里一口气讲两个来小时的讲座,嗓子也没有出过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