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日记》书摘
>> 独处时花才显得可见,我可以留意它们,感到它们的存在。没有花,我不能生存。为什么这样说?部分原因是它们在我眼前变化着,它们的生存只有几天,这使我与过程、成长、消亡紧密联系着。在它们的运动中我飘浮着。
9月17日
>> 但麻烦的是现在有许多人还没学会一门艺术,就期待得到称赞、认同。即刻成功是时下的规律:“我现在就要!”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机器引起的腐败后果。机器做事迅速,超越平常生活节奏。如果开车第一下启动不灵的话,我们便会发脾气。现在我们仍然能做的事情,像烹调(尽管有冷冻快餐),编织,种花弄草,总之任何不能仓促而办的事情已所剩无几。而这些事情是具有特殊价值的。
9月28日
>> 我这个人任性,很难与人相处得来。对于狂妄、自命不凡、轻率浅薄极不容忍,常像斗架的公鸡怒不可遏。我讨厌粗俗的灵魂,痛恨无谓的闲聊。为什么?大概此时与任何一个人的接触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冲突。这代价是昂贵的,我不愿浪费自己的时间。
>> 浪费时间是一种慢性自杀。
9月29日
>> “一个人怎样才能长大?”几天前我问一个朋友。稍微停顿一下后,她说道:“通过思考。”
10月6日
>> 所有的一切都被囿于某种程度上的静止和紧张等待中。这就是关键所在?像白蜡树一样忙于生存。要记住失去是为了重新得到,没有什么会长期不变的,甚至痛苦,心理上的痛苦都不会持续很久的。等待着。让这一切都过去。让它去吧。
10月9日
>> 这确实是一种突破。有好长时间没有作十四行诗了,然而在我生活中每次遭遇大的不幸,每当我的心灵达到一种澄净,痛苦已被美好的体验所代替时,十四行诗便涌现了。整个诗句奔流到脑海里,倾泻无阻,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倒了出来。
10月11日
>> 处在这个年代,越来越多的人被生活所困,善于做出内心决定的人为数不多;能够真正有选择的人也所剩无几。
>> 或许诗主要是写给自己的,而小说则是与别人的对话。两者存在的模式是完全不同的。我猜想我写小说是为了找寻我对某事的思考;而作诗则是在寻觅自己对某事的感受。
10月28日
>> 诗人的嗜好便是:阳光、独处、大自然、爱情、时间及造物本身。
11月10日
>> 此书是为一九七二年春庆贺我六十岁生日而写的。如果说有什么动机的话,那就是不停地自我调节、自我挖掘,为了那永无尽头的旅程持之以恒地加足马力。
>> “畅销”只不过是一个机遇问题,理解了这一点,我们无非是怀着最好的希望尽己所能罢了,唯一不凭借机遇的是我们扪心自问是否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水准。
11月11日
>> 我在想独居,想它的最高价值。在纳尔逊这里,我不止一次地想到了自杀,又不止一次地体验到了与宇宙浑然一体的神奇的经历。两种情况彼此相似:一种是没有心灵障碍,一种是完全赤裸地融化到永恒中去。这么说来死是由于遭到了生的拒绝,因为我们虽不忍让自己一心想挽留住的离去,但是如果我们想要继续成长的话,我们只能任其自然。
12月2日
>> 然而灵魂的集成、灵魂的锻接不是从我们一开始有意识起就完好无缺地存在着,而是在于我们自己,通过我们自己的努力,像海藻那样从广阔的有着无穷无尽到处漂流的物质的海洋里把矿物质成分集中到自己的有机体中来,像蜜蜂勤奋地从万花丛中广采甜蜜——这些都不过是不知疲倦勤勉工作的苍白形象,是为了达到一种精神境界宇宙在我们身上所起的作用。
>> 这样,我们每一个人,在各自生命的旅途中,决不能仅仅是俯首帖耳听从命运的摆布。他必须以其诚意从自己身上所具有的天然领域开始,构造一部作品,一部艺术作品,汇集在这部作品里的是来自世界上的各种因素;他在自己一生平凡的生活中塑造自己的灵魂;与此同时他在另一部作品、另一部超然不可企及的艺术作品中尽着他自己的一份力量,虽说这作品的远景还不能断定,但他个人的成就却在于:世界在臻于完善。
1月5日
>> 我的信仰是,如果你是一个严肃的作家,你应该把自己当成一种体验生活的仪器。生活——生活中的一切——都从这个仪器里流过,从这个仪器里过滤出来,流入到艺术作品中去。一个人私下是怎样生活的和他的作品有着直接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我相信一个人不能由于害怕疏远想象中的读者或是至亲好友而避讳不谈,要敢于道出真情。如果我们想要了解人类的状况,如果我们想要承认我们自己是错综复杂的,其表现在于自我怀疑、感触过多、内疚、喜悦,及缓慢的自我解脱,直到用全部的能量来行动和创造,那么作为一个人和一个艺术家,我们之间就要尽量相互了解,就要心甘情愿地裸露自己。
1月7日
>> “不要剥夺我的年龄,它是我挣来的。”
>> 三十多岁的人们伤感于青春的逝去,是因为在我们的精神文化中没有把成熟作为一种财富来看待。
2月5日
>> 我们认为在人成为一个人之前,人与人之间不可能有真正的交流:因为如果要使自己能给予,一个人必须要在那痛苦的孤独中完全拥有自己,在这之外没有什么属于我们,也没有什么我们能给予……一个人甚至可以这样说,只要我一开始和自己交流,我便开始和他人交流。独居确有极为悲惨之时刻,即独居使我不再在我所认为的自己和我自身之间强行设置一种界限: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意识在真实的自己面前变得如此陌生,我是如此失望,以至于我不再说我想要说的,也不再讲我所缺少的。独居是要体会到在自己身上有一种静止力量的存在,但是这种力量,只要能施展,便可促使我认识到我与自己和我与所有人之间的多种关系。然而我们所说的独居,这种使我们内心有着如此强烈的责任感,可与此同时又不能使我们自己满足的独居之所以被体验,是因为此时它有一种吸引力,就像我们自己感到需要与自己交流一样;因为只有通过这种交流,每种意识才能发现它本身的使命不是洞察和主宰事物,而是生存,也就是说发现它本身以外其他的意识,从这些意识当中它不停地得到启示,同时又不断以光明、欢乐以及爱推动刺激这些意识,这是精神宇宙的唯一法则。
2月9日
>> 我在某处说过,我们必须从自己的生活中造出神奇,它的要点在于如果我们这样做了,任何来自自然气候、仇怨,或是工作方面的干扰——如果我们约束自己,多多深思——都将会转化为有价值的东西,都会产生出关乎活着为了什么,怎样做人,什么是最常见的危害诸如此类问题的远见卓识。
>> 我在某处说过,我们必须从自己的生活中造出神奇,它的要点在于如果我们这样做了,任何来自自然气候、仇怨,或是工作方面的干扰——如果我们约束自己,多多深思——都将会转化为有价值的东西,都会产生出关乎活着为了什么,怎样做人,什么是最常见的危害诸如此类问题的远见卓识。我们上天堂下地狱足有十几次——至少我是这样。但有规律的工作则会提供给我们一种平衡杠,使我们疯狂、不理智的心灵动向变得正常、富有创造性。它实际上是使一个人不至于面朝下倒下。
>> 每一天,每一天的生活,都必须是一种有意识的创造。用玩乐、做傻事来缓解一天的秩序规范。上帝祝福庞鸱,它使我开怀大笑。
3月3日
>> 生活在继续着,表面上呆板单调,深底处却是电闪雷鸣,波涛汹涌,充满绝望。我们现已迈入生活的一个阶段,用新的观念来说,这一阶段是如此丰富,是不可以用转换到其他阶段上的理解来解释的——一个人同一时间里既有这么多的温柔,又有那么多的绝望——生活的困惑在延伸着,延伸着,它淹没一个人,冲垮一个人,然后骤然间感受到至上的光晕,从而开始体验到了“神圣”。
5月25日
>> 我一直渴望着有一个人我可以与其分享一切,然而我慢慢平静地意识到这是永远不可能的。还是把注意力长久地根植在别的什么地方为好,但我想它只能是根植于工作中。
5月28日
>> 我开始认识到孤独不好也不坏,孤独不过是一种集中和无限的自我意识,一种诱发全新的感觉和意识的起点,这起点会导致一个人从根本意义上深刻地感触他自己的存在和别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