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双眼睛看着你
【文章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 微信公众号——古是, 作者: 古是文化, 文责自负。 】
一:
刚回到宿舍的李强立刻迎上了三位舍友不一样的目光,他们同时锁定自己,不说一句话却又好像说了很多很多。李强不是一个爱说话的学生,出身农村的他在同学面前本就有些自卑,如此热烈而焦灼的关注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他不敢开口质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此刻,他只想着逃避,拿上洗衣盆和洗衣粉却找不到待洗的衣服,原来是今天下午去图书馆之前已经都洗好晾上了,他又把洗衣粉换成毛巾和洗发液,便匆匆的出了宿舍门到了楼层的公共卫生间。

“你下午咋回事?在图书馆看小电影了?怎么能干那种事,干那种事也没啥,你好歹去个厕所啊?怎么能...”,早上刚洗过的头,现在涂上洗发液揉搓后满是泡沫,李强无法睁开自己的眼睛。此时,说话的是他高中的同学王根,两个人在高中虽然不认识,但考到了同一所大学,又在同一个班级,因此立刻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自己在图书馆做啥了?还干那种事,自己什么也没干啊!”没法张口反驳的李强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
再次回到宿舍的李强只是被三位室友同时用犀利的目光扫射了一下然后就各自看自己的手机去了。李强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赶快用毛巾随便的擦了擦头,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了手机。
《图书馆的猥亵:当代大学生素质堪忧,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一条消息马上蹦了出来。刚看到标题的时候,李强还在心里感慨,现在的社会真的是什么人都有。但点进去之后,看到了标题下面自动播放的视频,他的神经马上被冻住了,拿着手机的手和盯着手机的眼睛仿佛成了失去了指令的机器。因为,视频的主角正是下午在图书馆上自习的自己。
二:
“李强!楼下有人找!”平时交流不太多的室友突然朝着李强喊了一句,打断了他的冰封。随后,这位室友就和其他两位室友挤在了一起,他们彼此嬉笑着,仿佛不说话就相互明白了对方的一切。但这一切在李强看来却是无比陌生的。
“谁啊?有什么事吗?”李强强装镇定的问。因为,只要是自己认识的人找自己都会先联系自己,而这次是让室友通知,敏感的他觉得事情好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不知道啊,我路过楼下的时候,就有人问我,李强是不是你们宿舍的,我说是,她们就说让他下来一趟,有事情找你。”室友很随意的回了李强,却没带来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哦!”李强扣上手机,两腿不自觉的动了动,他下意识的用手抓了几下,但还是没有站起来。
“她们说,要是十分钟之内你没有下去,她们就会让宿管阿姨带着上来找你,我觉得你还是下去一趟,省得麻烦。”室友说的干脆利索。
李强张嘴回了一声好,却没有声音发出来,他看向三个室友,发现三个室友也正在看着他,他的目光马上便缩了回来。他踌躇了一会,室友那句十分钟怎么怎么样的话就悬在他的头顶,犹豫再三他还是顶着一头尚未吹干的头发出了宿舍。
三:道歉,只有道歉
“下来了,下来了!”刚走出楼栋的李强发现自己寝室楼的门口围了一大群人,人群的内部是几个女生,外围有男生有女生。他刚走下最后楼梯的一个台阶还没有出寝室楼的大门时,就听到人群里有一个女生在喊,声音虽然不大,但很纤细也很好听,穿透力很强。
几个女生很快迎了上来,外围的人群也把目光锁定在中心的这几个女生出现的位置,她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焦点。李强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一起把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的经历,就算是新生入学时作为新生上台作自我介绍的时候,当他上台的时候,底下的很多人也是只顾着忙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关注台上这个各方面平平的人会如何的介绍自己。现在的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处在目光洪流的中心。
李强想要赶紧逃离这里,逃离到一个没有任何人的地方,这个洪流像一个漩涡那样让他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四个女生,其中一个正是下午在图书馆坐在自己侧对面,没有女朋友的李强经常会在一些会在自己身边停留的陌生女生身上多注意几眼,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生。他还注意到这个女生不是最漂亮的,一个站在她旁边的身材更加高挑一头长发的女生才是更能吸引李强的类型。但此时的李强没有时间像以往一样欣赏一个漂亮的女生了,往常都不会向自己投来斜斜的一撇的女生今天竟然齐刷刷的把目光锁定在自己的身上。
“对于你下流的行为,为了维护我们女生的尊严,我们商量了一下,强烈的要求你给我的朋友道歉,也是给我们所有的女生为你猥琐的行为道歉。”见李强木讷的站在那里,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其中一个各自稍矮一些女生气势十足的说。
“我...我没有...”李强的内心无比的焦急,但说出来的话,却连人群的躁动声都抵不过。
“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不当众道歉的话,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我们都会把你通报给学校,让学校处罚你,如果你还不知悔改,还会让派出所的警察来处理你,消灭你这个社会的毒瘤。辛辛苦苦考上大学了,不好好学习,竟然干出这种事,你真丢我们XX大学的人。”女生见自己的话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心里很是气愤。
“真丢我们男生的人,让学校开除他,开除他。”突然人群里喊出了一声浑厚的男音。接着是好几个男生女生小声的附和。
“就你嗓门大是吧,震得我耳朵疼,开除是吧,你也是个流氓,早晚也把你开除。”喊话男生身边一个女生打了男生一下说。
“开除我,你也舍不得啊!”男生笑嘻嘻的对着女生。
“滚!”女生推了一把男生,便不再理他。
男生和女生的打情骂俏的情节在以往的时候是李强最喜欢窥探的,偷偷听到女生对男生又气又恋的语气幻想着自己的女朋友以后在自己面前的表现,李强总是会不自觉的露出微笑。但今天这些他都没有听到,“开除”两个字自从从男生的嘴里蹦出来,便像防空警报一样在李强的耳朵里一直转来转去。
“不能被开除,是的,不能被开除,开除了我怎么办,妈妈爸爸怎么办,我怎么回家,我怎么。。。”李强像魔怔了一样,嘴里不停地碎碎的念叨着。
“对不起!对不起!”李强突然抬起头对着眼前的女生,大声的说。
四个女生齐齐的看着他,周围的男男女女也都齐齐的看着他。
“这会不会太简单了,我男朋友惹我生气都还要跪键盘呢!”最漂亮的女生,小声的对另外三个女生说。
“必须下跪道歉,一句对不起太便宜你了。如果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那以后岂不是有更多的男生都欺负女生,然后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完了。”代表她们进行沟通的女生对着李强说完了,然后看着四周的人群,像是在寻求支持。
“下跪也太欺负人了吧!”一个男生说。
“怎么欺负人了,你们男生做那下流的事就不是欺负人吗?”一个女生气愤的说。
“可他说对不起了啊!”另一个男生说。
“对不起管用,要警察干嘛!”还是那个女生怒气冲冲的怼了那个男生。
“必须跪下道歉。”又有一个女生理直气壮的附和。
“下跪,下跪!”突然不知道是哪两个女生齐声喊了出来。其他的女生也都开始附和。
李强低着头,两只手分别捏着自己两边的衣角,白色的衣角分别被他搓成了另一个相反的颜色。
晚上,另一只以《图书馆猥琐男下跪道歉,对猥琐男绝对零容忍》为标题的帖子全程录下并上传了李强从下跪到表达歉意的整个过程,这个帖子超越《图书馆的猥亵:当代大学生素质堪忧,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成了XX大学点击量第一的热帖。
四:错的明明不是我
“不让我住在宿舍我住在哪里啊?”李强面对着辅导员口气强硬的劝导他从现在的宿舍搬出去的说法,急迫的回应说。
“学校附近有很多租房子的啊,一个人一间房,比宿舍住着方便多了。很多考研的学姐学长都是自己租房子住的,这点事就不用学校帮你操心了吧,毕竟你也是成年人了,事情都做了,就要有承担的能力。学校培养你们也是希望你们全方位的发展。”辅导员见李强已经松口了,立马把道理的含金量又加重了。
“我根本就没有做那种事啊,派出所的警察都已经证明了,而且我那是因为湿疹才。。。”李强解释说,他的语气仍然是急迫的,他希望辅导员可以不要把他从宿舍赶出去,毕竟宿舍一年的住宿费,在外面租房子两个月都不够,对于家里本来就不富足的李强,这还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而且,他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父母让父母担心。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如果不是派出所的同志证明你早已经被开除了,你以为学校会允许一个具有这样恶劣行径的学生存在吗?你已经给学校和学院带来了很恶劣的影响,我希望你可以正视这件事。如果不是那个女生把帖子只是发在了学校的论坛上,而是发在社会性的论坛上,你早就在第一时间被学校开除了。相对来说,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们宿舍的三个同学,一致要求你从宿舍搬出去,你想让他们再闹一次吗?这一次,我敢保证学校一定会把你开除的。李强,以后做事小心点,不要再出乱子,慢慢的等大家淡忘了这件事,好好学习,找个工作,这件事就过去了。”辅导员站起身,她觉得谈话到这里应该结束了,便去桌子边拿了自己的包。
“好吧!可是错的明明不是我!”李强强忍着说完最后一句话,走出了办公室。
五:
临近期末,大家都在忙着为了不挂科而勤学苦练。那些没有排课的教室是上自习的最佳场所。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李强顾不上去吃饭就寻找着可以上晚自习的教室,他逛了一大圈也没发现一个位置。吃完饭的李强心想教室肯定更没有位置了,索性就朝着图书馆走了过去。
校园夜晚的风清清凉凉,昏暗的路灯让对面来的人影显得模模糊糊,李强才不在乎对面来的是谁,自从从学校宿舍搬出去了以后,他就像一个班级里面的一个幽灵一样,他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他。就连高中跟他一个学校的那个同学也不再在周末的时候约他一起去大学所在城市的各个地方逛上一逛了。在以前,这几乎是他们俩的必修课。
学校的图书馆在学校大门的正对面,是学校最巍峨挺拔的建筑,大门到图书馆之间是广场,学校的各个学院就四散在图书馆的其他方向,这让图书馆有一种被众星捧月的态势。图书馆前后两个大门,前门正对学校大门,远远比后门气派,李强本来路过后门,但他偏偏绕了半圈走到前门。刷了卡进了门,李强直奔三楼左侧的一个哲学社科的分类场馆,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地方是人最少的,书架上的书也是被翻看的最少的,在这里他有一种更安全的感觉。他不用担心有人会注意到他,尽管他从来也没有吸引到别人的注意。而他则可以在学习疲惫的时候,穿过书架,嘲笑一遍那些比他还无人问津只能吃灰的大厚书,不管它们的创造者是多么的声名显赫,此时它们都必须陪伴着李强在这里默默地吃土。
“这不是猥亵男吗?没想到你还敢来图书馆啊,刚刚雯雯说看见你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还真的在这。”李强抬起头,发现两个女生正站在他的对面,和他隔了一个阅读桌。两个女生正是之前冤枉他猥亵的女生和他们宿舍的一个女生。
“我在这里关你什么事,况且警察都已经认定我并没有做那种事,你已经冤枉我了....”李强看到她们内心有些气愤的说。
“你都下跪认错了,还不承认,看来你还是没有受到教训啊!”另一个女生不屑的说。
“我们走吧,跟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话我都感觉恶心。”
“嗯,好!”
六:
李强望着远去的两个女生的背影,他曾幻想着自己娇羞可爱的女朋友或许就是这样的,但现实的逻辑偏偏是弄人的。他没心情再看书复习了,便收拾下,背着书包走了出来。
铺面而来的风让李强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他习惯性的打开校园的论坛,这已经是他关注学校新闻的唯一一个渠道了。刚刚他开,他赫然发现一篇《让猥琐男滚出图书馆》的意见征集帖不仅被置顶还被加精了,这篇文章的配图便是他刚刚坐在座位上望着两个女生离开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