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使者（第三十一章 转世的勇气）
第三十一章 转世的勇气
第二天一早，泰梓他们就按响了我家的门铃。
我睡眼惺忪地开了门，就被元堂捧进来的一个大蒸笼吓醒了。
“泰梓说你喜欢吃虾饺，我今天一早就去买了。”元堂一脸殷勤地说。
我笑着朝泰梓飞了个吻，没想到她居然记得我喜欢吃虾饺。
好久没吃过虾饺了！
围着餐桌坐下来，我迫不及待就从大蒸笼里夹了三个虾饺。这时，我发现程瑟正满脸惊讶地看着我。我心中一慌，却强作镇定道：“怎么了？”
“你喜欢吃虾饺？”程瑟疑惑地说，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程瑟自言自语地懊恼道。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我没说，你当然不知道啦。你以为你是谁。
“你不是喜欢吃蛋糕吗？”程瑟继续问。
“喜欢啊。不过我早上不太喜欢吃甜的。”说着我塞了一个虾饺进嘴巴。
啊——果然鲜甜的笋和虾才是最完美的搭配！在阳间的时候已经很难找到这么地道的虾饺，所以我生前已经很少吃虾饺了，没想到居然可以在冥界吃个够！
“那你怎么不说？”
我被程瑟语气里莫名其妙的责怪愣了一下。该生气的人不应该是我吗？要知道，自从进入灵魂回收部后，我们每天的早餐都是一大块蛋糕。你们可曾问过我的意见？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必要说吧。”我懒得继续理他，随口答道。刚吞下一个虾饺，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夹起第二个。
“那奶茶呢？”说着，程瑟把买来的奶茶也放在餐桌上。
我右手夹着虾饺，左手拿起奶茶：“奶茶是我的爱呀！”我笑着说。
程瑟似乎暗暗松了口气，嘴边这才带了几分笑意。
是不是因为没有穿黑色的原因，怎么觉得今天的程瑟怪怪的？
程瑟今天穿了一件修身的浅蓝色衬衫和米色西裤，也许是颜色柔和了，程瑟的脸色也温和了不少，连说话的语气也似乎温柔多了。
我抿了口奶茶，想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
这不是出入境大楼顶楼餐厅的奶茶吗？难道程瑟一早回出入境大楼买奶茶？
不会吧。
吃完早餐后泰梓和元堂就催着我们出发了。泰梓和元堂挽着手，一路轻声细语，那幸福的甜蜜引来了路上许多人的羡慕。我和程瑟在后面跟着，一路无语。
在冥界，两个人结婚不会产生什么实质性的改变，因此，在冥界没有结婚的制度，在冥界结婚也不需要任何登记。可能正因为这样的原因，冥界的人结婚反而更重视结婚的仪式。冥界的人经过死亡的洗礼，对宗教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执着，但是，不管是西式的教堂祈祷还是中式的三拜天地，甚至是日式的神前祷告……他们都会一丝不苟地进行仪式——人们似乎都热衷用这些繁杂、宏大的仪式宣告自己的爱情。自然，关于结婚的每个细节和环节也会一丝不苟地精雕细琢。
泰梓的梦想是成为童话世界的公主，元堂自然要完成她的心愿。他们的婚纱照就是在一个巨大城堡的影棚里拍摄，泰梓是那美丽可爱的公主，元堂是高大帅气的王子。
不久之前，我也拍过婚纱照。那时，我是幸福的新娘，文宇是我的新郎；我为文宇摆正领结，文宇为我扶正头上的发饰。现在，我是伴娘，看着一对幸福的新人做着我曾经做过的事情。
心里虽然酸酸的，但嘴边也溢出了一丝微笑。
“你没事吧。”程瑟惊醒了正望着泰梓和元堂回想往事的我。
我看着程瑟，微微一笑，说：“我没事。”
程瑟的伴郎服是一套骑士服装，英勇有余却灵气不足，我觉得这款式连他平时穿的西服还不如。
我记得程瑟生前曾在英国留学，他的服饰搭配一直都是英伦的绅士风格。现在这套骑士服穿在他身上，反而掩盖了他的翩翩风范。
“你真的没事？”程瑟看见我定定地看着他，似乎不放心，又问道。
“我真的没事。只是……觉得你穿这套衣服不好看。”我指着他的衣服，老实道。
谁知程瑟脸上一红，低下头把自己左左右右看了一遍，对着我沮丧道:“真的……很难看？”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套衣服配不上你。”
程瑟脸上又泛起一阵红晕。看他那窘迫的样子，不知怎的，我忍不住继续调侃道：“不过，没关系啦，反正你又不是新郎。等你以后做新郎的时候记得不要穿这种衣服就好了。”
“那你……想要一个怎样的婚礼？”我的话音刚落，程瑟就问道。
“我？”我不禁想起我和文宇的婚礼，于是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粉色纱裙，“我对婚礼没什么要求，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其它的都不重要。”
“你不想成为公主吗？”程瑟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我依然低着头，闷声说：“不想。我是‘天使’，你看，我不是‘升天’了吗？”我抬起头，自嘲道。
我看着程瑟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他眼中的怜惜让我心中一慌。
“难道，你没想过在冥界也能找到幸福吗？”
我脸上一阵滚烫，连忙侧过脸，不置可否道：“我和泰梓不同……况且，幸福这东西，可遇不可求，谁说得准呢。”
说着，我继续低头整理自己的裙子，不敢再看程瑟一眼。
“你刚才和程瑟在聊什么？他一直定定地看着你哦……”拍完照的泰梓坐在椅子上一边等着元堂一边对我八卦道。
我白了她一眼，说：“没说什么啊，只是聊聊天。”
“真的？”泰梓嘟着嘴看着我，分明是对我的回答不满意。
我扭开头，懒得再听她乱说。
“拿手环过来。”泰梓忽然说。
我不明所以，却乖乖地把手环递了过去，然后就听到“滴”的一声。
“这是什么？”我看着手环上的显示说。
“电影票啊。本来我是打算和元堂今晚去看的，但是家具分配管理处那边说有几件家具今晚要送过来，那我和元堂就看不了电影了。”泰梓嘟着嘴说。
“这里是两张票啊。”我说。
“那你就找人陪你去嘛。”
“找谁呀？”我在冥界除了泰梓，真不知道还可以找谁去陪我看电影，而且看名字应该还是爱情片。
“程瑟啊！”泰梓忽然大声叫道。
“你们在叫我？”我刚想说“不行”，程瑟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是啊。”泰梓笑着对程瑟说，“洛莹说没人陪她去看电影，我说你可以陪她去。”
啊！我的脸肯定红了！
臭泰梓！我丢脸死了！
程瑟似乎看了我一眼，然后干脆道:“可以啊。”
我心中一紧，脸上更烫了！
“太好了！”泰梓拍手道，“你还没去过冥界的电影院吧。这里的电影院可是比阳间的好玩多了！“泰梓兴奋地对我说。
我生气地瞪了一眼泰梓。泰梓一脸无辜地看着我，随即挑了挑眉，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对着我笑。
这绝对是阴谋！
冥界的电影院果然跟阳间的不一样。圆形的电影厅里只有寥寥几个双人位置，观众半躺在沙发床上看着天花上的屏幕——这更像是阳间的天象馆。电影开始前会有工作人员来问我们需要什么饮品，在电影开始之前他们就会把饮品送到我们的位置。电影开始的时候，我和程瑟这两个相连的位置就会罩在一个玻璃罩里。程瑟说这个玻璃罩是隔音用的，既可以不被别人的说话声打扰到自己看电影，又不用担心自己的说话声打扰到别人。
看着程瑟一副熟悉的样子，难道他经常来看电影？
和谁来？
玲儿？
“其实我也没来过多少次，都是被元堂拉过来的。”程瑟似乎在向我解释。
“你不和玲儿来吗？”我问。
程瑟转过头，眼里带着笑，说：“我跟玲儿的喜好不一样。她毕竟是个孩子，她只喜欢看动画片。”
“我见你们经常一起看电影，还看得津津有味的。”我说。
“有些动画片是挺好看的。但是我和玲儿的喜好毕竟是不同的，像这些文艺片，她就不会喜欢的。”
“刘锡材说你和玲儿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是啊。”
“你们……”
程瑟朝我挑了挑眉：“你想说什么？你不会以为我和玲儿是一对的吧？”
“不是吗？”其实我也觉得不是，他和玲儿没有情侣间那种“天雷勾动地火”感觉。他们俩，更像是亲人。
果然，程瑟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怎么可能！玲儿只是个孩子。”
说着，程瑟溢满笑意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他的笑容里似乎还有别的什么，我看着他蓄满话语的双眼，心中一慌，连忙把注意力集中在天花上的屏幕。
冥界的电影真是“星光闪闪”！你可以看到各个时代的已故明星同台演出，你可以看到不少已故名导演的新作，听到不少已故歌星的新曲……那些已故的编剧、作家在经历了死亡的之后，他们的人生观、爱情观都得到了升华，他们的作品也超越了生命的局限，让人耳目一新。
就像这部名为《爱的形式》的电影，讲述了三个阴阳相隔的爱情故事。其中一个故事，是讲女主角终于放下了生前的爱人，在冥界开始了新的生活。当我看见女主角幸福地与在冥界认识的丈夫步入教堂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程瑟默默地递了一张纸巾给我。
我想，我又被泰梓教育了。
泰梓花了那么多心思，就是想让我看到这一幕。
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就是想让我在接过纸巾的那一瞬看到的人，是程瑟。
我明白的。
我明白了。
我吸了吸鼻子，接过程瑟手中的纸巾，尽可能地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对他说：“谢谢！”
程瑟似乎愣住了，呆呆地看了我许久才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
程瑟又带了我去吃艇仔粥。
这一次，他和老板在外面已经聊了很久很久，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小艇里面看风景，好像忘记了我一样。
过了许久许久，程瑟才拿着两碗艇仔粥和一大碟鱼皮坐在了我对面。
我有点不高兴，拿起一块鱼皮就扭过头一边看风景一边吃，完全不理他。
而他居然也没有要跟我说话的意思，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吃着艇仔粥，一小勺一小勺地，似乎在品尝着什么山珍海味。
我心里有点酸酸的，终于忍不住斜瞟了他一眼，带着点嘲讽的语气道：“你似乎很喜欢吃艇仔粥呢。”
程瑟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没问过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想吃艇仔粥，我们等一下再去别的地方吧。”
看他的样子，分明不知道我不高兴的原因。
“不用！这里的艇仔粥很好吃，只是没想到你会一而再地带我来这里。”我鼓着脸说。
程瑟听着，看着手中的那勺粥苦笑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下去：“幸亏今晚来了……如果今晚不来，就再也吃不到阿水的艇仔粥了。”
程瑟说得伤感，我心里微微一惊：程瑟这是怎么了？
“怎么回事？”我小心翼翼问道。
程瑟抬眼看向我，虽然他的嘴边在笑，但他的眼里分明带着忧伤。他扭过头，看了看船舱外的那个苍老伛偻的背影，轻叹了一声，才对我说道：
“阿水已经苦了一辈子了。他是个天生的聋哑，即使到了冥界没了这个残疾，但他到现在说话还不利索。他的爹娘是在我死的那一年去世的，留下了阿水一个孩子。阿水卖了一辈子的‘艇仔粥’，好不容易到了中年才娶了个老婆，但是他们两口子却一直没有孩子。阿水来了冥界也十几年了，刚刚他告诉我，他老婆也来冥界了，他打算过几天就陪老婆去转世了。”说着，程瑟又低头吃了口粥。
程瑟的话里带着浓浓的寂寞，让我的心也染上了悲伤。
我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程瑟，我似乎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却从来没有好好地了解他。
程瑟孤孤单单地在冥界已经几十年了，当他看着自己生前的朋友、家人一个个地来到冥界，然后又看着他们一个个地离开……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其实也是好的。”程瑟似是自我安慰道，“至少转世了，就会有未来了。”
我的心似乎被揪了一下。
“你想转世？”我问。
看似随口一问，其实我问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竟慌乱得很，几乎是拼了全力才隐藏住了声音里的颤抖。
“这里的天从来都是蓝的，这里的树永远都是绿的，这里的花一直都是开着的，这里没有生老病死，也没有小孩子的欢声笑语……虽然我们都假装自己还活着，其实我们的时间都已经停止了，不是吗？”程瑟望着江上流动的灯光，幽幽说道。
我望着他眼里的闪烁的灯光，心中越来越害怕：如果有一天，程瑟忽然对我说，他要转世了。我会怎样呢？
突然，程瑟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但是你知道吗，转世是需要勇气的。”
我不解地歪了歪头。
“你没感觉到，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转世。”程瑟说。
我一愣，想了想，的确是这样。
“虽然我们都是从阳间而来，但是呆在冥界越久，就越没勇气回去。而我，已经没有了转世的勇气……”
“为什么？”此时的程瑟，看起来居然这么无助，似乎在向我求助一样。
“冥界虽然索然无味，但至少平淡无波，不用担心生老病死，不用担心不测风云……一想到自己回到阳间后可能遇到的一切不确定，我就没有勇气喝下那杯‘孟婆汤’。”
“不确定？”
“啊。”程瑟应道，“我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出生，我的父母是怎样的人；我不知道自己会怎样长大，会怎样死去；我不知道能怎样生活，也不知道我会怎样生活；我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也不知道我会喜欢怎样的人；我不知道我喜欢的人会不会喜欢我，我不知道我们……”程瑟皱着眉头，一边数着手指一边说，那样子，居然有点可爱。
“扑哧……”我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程瑟皱着眉头瞪着我，一脸委屈的样子可爱极了！
“对不起，对不起啊。”我捂着嘴笑着说，“不过我觉得你有点杞人忧天了，你刚才说的那些，我想全冥界都没有人能预测出来，除非这世上真的有‘司命’。而且，你不觉得就是因为有‘不确定’才好玩吗？”
“玩？”程瑟忽然脸色一肃，似乎有点生气，“洛莹，你这辈子过得太顺心，所以才忘了这世上有多少人生活在痛苦之中吧。他们，可不认为活着是在玩。”
我刚刚是在跟程瑟开玩笑，但程瑟这句话马上让我羞愧万分。想起那些在阳间历遍痛苦磨难后死亡的人在我们带他们来到冥界时他们脸上那释怀的神情……一开始，我不能理解他们对死亡的渴望，但时间久了、见的多了，我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人活得比死还惨。“活着就会有希望”是给那些还未油尽灯枯的人的勉励话，但对于那些无力回天的人来说，这就是刺在他们心上的剑。没有生老病死的冥界，反而是他们休息的港湾。
这些人，就像程瑟所说的那样会“失去转世的勇气” 吗？
那让程瑟不敢转世的痛苦又是什么？
是萃和？是不能相守的遗憾？
原来，程瑟那么爱萃和……
想着，不禁心中一痛，我垂下眼，吞下手中的那一勺冷粥。
如果……当年程瑟没死，和萃和白头相守……或者，他来得及回家跟萃和表白……那此时的他，应该会和萃和一起，准备转世了吧。
想到这儿，我已经不敢再抬起头，因为我的脸已经挂不上微笑。
“那你打算永远都不转世？”永远都留在冥界，远远地看着萃和？
程瑟没有马上回答我，过了许久他才说道：“怎么可能。但是，冥界的魂要转世，要么和喜欢的人定下约定，然后为了实现约定而转世；要么就为自己寻找一个转世的理由……否则，就得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能喝下那杯‘孟婆汤’。”
程瑟的意思是，他想和某个人一起转世？
我依然低着头，舀起一勺艇仔粥，吹了吹：“那你……想和谁一起转世？萃和吗？”
程瑟轻轻笑了笑，说：“萃和？不是。”
不是？不是萃和，那会是谁？
和萃和，是不能，还是不想？
我们今晚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了。我不敢再问下去，程瑟没再说话。他慢悠悠地吃完那碗“艇仔粥”，就出了船舱和阿水聊天。我坐在船舱里，一边吃着炸鱼皮一边趴在船舷上看着那五光十色的江面。江风夹着程瑟隐隐约约的声音一阵阵地吹来，吹动了江面的一艘艘船，也吹动了我的心，乘着那一阵阵荡漾，我的心也泛起一阵阵涟漪……
看着程瑟的背影，我忽然想告诉他：今晚的月色，很美。
当我拉着程瑟的手踏上岸边的时候，站在船头的阿水突然叫住了我：“洛……洛小姐……”
我不解地看向阿水。
“洛……洛小姐，少……少爷以后就……麻烦您了。”阿水红着眼，口齿不清地对我说。
程瑟被阿水的话吓了一跳，脸上一红，连忙叫道：“你说什么呢！”
我也被阿水的话吓到了，但是我压了压酸胀的心跳，才说道：“是我一直在麻烦你的少爷才对。”
阿水听了，向我深深鞠了一躬。而程瑟却不以为然地甩下一句：“你知道就好”，说着转头就走，我苦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第二天，我拿着三杯热奶茶从顶楼餐厅回灵魂回收部的路上远远看见程瑟朝着出境处的方向走去，出于好奇，我在后面跟着他。
程瑟站在出境处的楼上，透过玻璃窗，静静地望着出境大厅里的一对老人。
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奶奶偎依在一个身形挺拔的老人身旁。我认得那两个老人家，花白头发的那个老奶奶应该就是程瑟的童养媳萃和，而身形挺拔的那个老伯伯就是我们在彼岸酒店遇到的那个——难道他就是萃和的丈夫？
出境处的工作人员给两位老人家送上“孟婆汤”。老人家接过“孟婆汤”，深情地对视了一眼，就齐齐把“孟婆汤”喝了下去。
程瑟深深叹了口气，刚想转身就看见了我，落寞在惊讶的催化下在他脸上转化成了羞涩。
虽然很尴尬，但他都已经看见我了，再走就反而更奇怪了。我只好压了压心里的慌乱，朝程瑟走了过去，递了杯热奶茶给他。
程瑟接过奶茶，说了句“谢谢”，然后抿了一口，把视线投向窗外。
我也望向窗外，看着那对老人家携手走进了出境口。
玻璃窗上映着程瑟欣慰但落寞的笑容，看得我心中隐隐一痛。我偷偷瞄了他一眼，轻声道：“在下辈子，他们还会记得这辈子的事吗？”至少，萃和还会记得你？
“当然不记得。”程瑟勉强笑了笑，说。
“既然不记得，又为什么要一起转世呢？”
“他们当然想记得这辈子的事，当然想下辈子也在一起，出境处也会听从他们的要求，给他们准备小杯一点的‘孟婆汤’……”
“真的？”冥界的出境处居然这么有人情味？
程瑟看向我，扯了扯嘴角，好像被我逗乐了一般：“怎么可能。你在阳间见过多少能记得前世的人？”
“你不是说……”
“出境处的人演技都很好。他们虽然会准备一杯少一点的‘孟婆汤’，但那‘孟婆汤’会比平时的‘孟婆汤’浓一些，他们喝下去之后一样会把这辈子的事忘得干干净净，连在‘出境处’被骗的事都会忘记。”
“怎么能这样！”我愤愤不平道，但转念一想，又说道，“不过也对，既然要转世，还是干干净净地重新开始好，否则转了世还要背负前世的恩恩怨怨也是挺烦的。”
“没想到啊，你居然舍得忘记这辈子的事情？”程瑟似乎有点惊讶。
“不舍得啊。但我想过了，正如你所说的，转世是需要勇气的。不过，不是接受开始的勇气，而是选择忘记的勇气。我现在，也没有勇气忘记这辈子，我怕，我再也没有这么幸运。除非……”
“除非什么？”程瑟问。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洛莹……”程瑟跨前一步似乎想说什么，但手环突然响了，他才看了一眼，脸色立即就变了。
“洛莹，快走。”说着他就快步朝入境大厅走去。
我连忙追上他，问道：“怎么了。”
“召集我们这个区域的所有‘死神’开会。所有‘勾魂使者’马上回灵魂回收部待命。”程瑟的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紧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