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桐

一个人有所依赖地用他人的方式呈现自己独特的一面，内心失去安全领地，从不过多奢求幸福。当某一天终于到来，他会以采集标本的方法去研究，得出结论，从而填补一段情感的空白。

图片 网络 | 文 南岭丘木

肖童出生在一个边远城市——庆城。他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初三中考就被市里直接保送进当地最好的一所高中。父母对他的期望一直很高，而在感情方面却并没能够给予肖童更好的引导。肖童的成长里不乏父母长期的宠爱，他在老师和家长的眼中是一个成绩优异的好孩子，性格上足够沉稳成熟。

他亦是言语淡薄之人，个子不算太高，但相貌清秀，女生们大多第一印象都还不错。他希望和人的第一次接触能够获得一种更加快速的进程，了解彼此是漫长的，需要耐心等待，他认为这可以使感情逐步加深，并无什么错失。在交谈中他内心始终有一种独特的优越感在隐隐蔓延，身心内部仿佛呈现出一条弹性曲线，上面有一个黑色的小球在不停跳跃，在光线的若明若暗中旋转各自不同的一面。

他的内心开始逐渐生出一丝欢愉，仿佛是失落之后耳边传来的温柔安定的慰藉。

这样的对话方式与内容注定不会靠言语上的技巧而取胜。女生们此刻应当兴致索然，如同猎人对于不再挣扎逃跑的猎物失去强烈的征服欲望。

可谁能想到，肖童在大学时期竟然还被一个女生追求过，他们迅速在朋友圈公开关系，深处热恋的他们，却仅仅交往了半年时间，最终因为父母的阻碍而分手。理由是女方家境过于贫弱，上有孤寡母亲，下有一位比她小十岁的幼弟。且彩礼要价昂贵，一些当地贫困户女孩出嫁后会索要大量费用，除贴补家用，若有弟妹，还要负责承担他们的学费，否则就会被人嘲笑诟病。外界评价当地人好吃懒做，女孩结婚如同造价高昂的奢侈品被主人顷刻售出。几乎无人看得清这背后所隐藏的巨大危机。肖童家庭条件虽不富贵，却也是殷实厚重的知识分子家庭。他的父母更希望自己的儿媳妇是一位聪明能干的贤内助，可以在儿子未来的事业上有所帮助。

情感遭遇挫折，肖童并没有责怪父母，在他看来，双方能够坦然地面对一切情感的结束，比什么都强。他们虽然分手，但女孩却是个极明白事理的人，她知道这一切后果都是这个家庭给她带来的，她无法摆脱这样的群体，她此刻的面容显得那样得无力而焦灼。

时间转眼已经过去一年，肖童也已经毕业，并且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工作。每天独自一人坐地铁，走走停停，时间紧迫，早上一般是几片面包一杯牛奶便打发自己的早餐。在人满为患的首都中央写字楼里工作，精致的陈设，庸碌的步伐，夏天午后湛蓝天空下倒映的大片云朵，汇聚成浓烈的海浪，洁白绵软，被踩在脚底，如同乘着风驶向大海的彼岸。

地铁上各色人群相互拥挤。身着白色衬衣的男子，左手夹着黑色公文包，右手食指摁下耳机，接听客户电话。蓝色微光在不断闪烁的同时，他用手随意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解开衣服最上方的扣子。地铁里人多气味混杂，长时间会使人逻辑失去重心，这次的交谈他显然收效甚微。出行的人们大多喜欢刺激感官的娱乐体验，浏览新闻、看一些无意义的搞笑综艺节目，乐于做各种场合的吃瓜群众。这是时代发展所突破的各种成果，带来新鲜多元的社会面貌。手扶座椅的职场女子，涂抹靓丽装扮。看上去不太自然的眼皮微微肿胀，突兀的鼻骨，让人难以看清她真实的模样。脖子上戴一条“城市马车”图案的银红桑蚕丝巾，显得优雅而不失灵趣。她仍未发觉早上出门前画好的妆容已乱，眉峰宛若残阳映照下渐渐跃入眼帘的远山淡影。

三个月的时间，肖童在工作中表现不错，专业能力不输于任何新人，而且为人特别勤快，得到过经理和一些老员工的一致认同和表扬，因此他很快就转为公司的正式员工。

工作既定。某日回家介绍对象，在父母的安排和催促下，他提前预定好酒店，第一次在双方家长的陪同下与女孩见面。互相吹捧，客套生硬的谈话令肖童深感不安，场面一度尴尬。见面结束后两人相互留了对方手机号码。

周末早上，在本能的驱使下肖童主动联系女孩，他打算中午约对方在咖啡馆见面。女孩并无多言，当即同意了他的邀请。

来到餐厅，他们选择一处靠近落地窗的座位。她点了一杯美式咖啡，一块奶油松饼。

他的表达有时会略显僵硬，而她的话语简洁，直截了当，表情里流露出对于他的质疑。他看上去彬彬有礼，在寂静光亮下浮现出年轻容貌，仿佛来自南方的男子。一开始所有人都会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

她内心其实热衷追逐陈旧芳香、安心自由的生活。像是一株根深叶茂的大树，没有边界的严格限制，古老的木质结构在四季的空气中散发幽深沉静的气味。而他并不属于她。

与一个人恋爱，亲密，共同做爱，得到的是肉体的放纵。日渐消弭空洞乏味的孤单，直至忘记这个被浮华装扮的残损躯体，不再热衷不与灵魂交涉的一切存在的生命。

她已知自己不愿因为逐渐丧失恋爱的本能，在追逐人类基本需求的过程中而堕入婚姻的世俗。而他发现自己在污浊的环境中，有许多毫不相识的人与自己擦肩而过，他们的眼睛是荒凉的、漠然的，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水，流泻出无声的哀叹。

他并没有逃避生活中必须面对的现实，如此反复，他希望以一种更加空明的心境来化解自己溢满的情绪。

那天冬日清晨，刚刚下完一场大雪。他不顾严寒，出门穿一件黑色卫衣，慢悠悠地越过东边田埂，来到一片料峭天地，抬眼望向那棵祖父种下的梧桐。太阳光线充沛柔和，让人心生暖意。冬日里的梧桐树皮颜色依旧是灰绿色的，挺拔的枝干撑开了足够“面儿大”。诗云：“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千百年来，梧桐都是高洁忠贞的象征。这一刻，他为如此风物愈加动容，迷恋远方从未拥有的一切......

他知道，唯有坚定漫长的求索方可摒弃心中无知幻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