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对不起
2018年1月30日 雪
很多年都没有联系的一个初中同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得知了我的现状,给我发了一句对不起,我心头一阵剧烈的颤动,大口大口地喘气,以平复激烈情绪带来的痛苦,故作轻松地回复,没事,都过去了。
是呀,都过去了,不然还能怎样?我难道还能奢求你们还我一段青春,让我不再孤单,让我不惧怕努力?都不能了。
时隔多年,那群人都已结婚生子,过上了平静也貌似幸福的生活,突然觉得亏欠了我,一句对不起,便又心安理得地活下去,我其实就该咬咬牙,不接受。
什么样的教育告诉我们,对不起,下一句就该是没关系?
那时我升入初中,家里刚盖了新房,欠了一屁股债,爸爸妈妈很忙,忙着赚钱。我每天上学时他们已经离开家了,每天下晚自习他们已经睡了。
我穿着小姨给我的并不合体的衣服,骑着妈妈骑了很多年,总是出问题的自行车,穿梭在衣着光鲜的同学和新式折叠自行车之间,所有的羞涩,大概是自卑。
我需要放学后自己做饭,需要周末洗家里所有的脏衣服,我更需要努力学习,认真完成所有的功课,那时候我觉得这样我可以得到尊重,我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
一是认真学习,二是喜欢学习。所以那三年,我没有辜负自己,成绩总是年级一二名的样子。
可是一切并不如我所想象的那样,而正因为这样名列前茅的三年,我被同学们排斥,鄙夷,甚至孤立。原本就与家人没有沟通交流的我,躲在无人的角落里,任凭本该鲜衣怒马的青春变成了一片灰暗。
开始是戏弄。那时候他们总喜欢晚自习的时候在后排打牌玩游戏,输的惩罚总是戏弄他们看不起的人,当然包括我,坐在前排认真看书的我,总是莫名被摸一下脸,被拽一下头发,甚至被偷偷亲一口。
然后是恶作剧。我的课桌上被放了裸女的图片,我的自行车轮胎被拔了气芯,我推着自行车从没有街灯的路上走着,一路心惊胆战,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
接着是孤立。刚开始我是有一两个朋友的,后来也被威胁不准跟我一起玩,于是我开始了漫长的独来独往,每天6趟20分钟的路程,我不是背课文,就只能自言自语,每天那么多10分钟的课间,我除了看书还是看书。
偶尔想想,也许那时候总是不错的成绩,或许因为孤单,或许因为这样的孤立,可我并不想要,我希望有朋友,我希望可以开心,而我只能感觉到被抛弃,无论是家人,还是同学,没有人在意过我的喜怒哀乐,点点的心事,只能写在笔下,那时候起我开始写日记。
记得初三的时候,班主任想按大家自己的意愿排座位,本意是让想学的人坐在一起,不想学的人坐在一起,有所区分,互不干扰。老师拿着成绩单念着名字,依次从讲台上下来选座位。我第一个走下讲台,等台上只有四个人的时候,我身边的座位还是空的,老师安排了一个女生坐在我旁边,让我不至于太尴尬,可我还是在低下头的瞬间,看见眼泪直直地掉落在地板上。
这样的感觉后来如影随形,在人群里落单也成了很常见的事了,我不惧怕,但悲痛难扼,就好像13岁那年,被抛弃在大庭观众之下,而这样的抛弃,是很多人的狂欢。
几年以后,到了高中,别人无意的遗忘,总让我神伤,比如我在教室前门等待着,而被等待的人却从后门离开了,比如一个人生日,请了身边所有的人,却独独没有我,又比如,做操时,长长的默认站好的队列,我身旁没有人……这些总让我手足无措,因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流泪,可是泪又总是擦不完。
最后就是恐吓。应该也是初三那一年,一众人为所欲为,校园暴力的事每天都见,被扯着头发踢几脚算是好的,有的被泼尿,有的被金属制的灰铲打破了头,血淅淅沥沥地往下滴。
我还好,并没有遭受这样肉体的殴打,当时班上的大姐大拍着我桌子,如果我现在打你,你会怎样?我的手在桌子底下篡得紧紧的,让自己不至于发抖,因为我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而且没有人会帮我。我用很小的声音说,我觉得我们还没走到那一步,真的到了那一步再说!她又拍了一下桌子,然后笑了,走开后重复了一遍我刚刚的话,很多人起哄说,好拽呀!
很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他们那时候年轻的心里,真的不是鄙夷,是嫉妒,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懂得我心里的自卑与胆怯,没有人可以保护我,我只能紧紧地抱着自己。
也许总想获得认同,所以班主任问我班级的情况,我总是绕过那些劣行,所以最后道别的晚上,我说所有的错误并不能由一个人造成,这个班级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老师和家长并没有给我们做好榜样!
但是那三年终究在我的记忆里暗淡了,留给我的就是日后再也无法融入任何一个团体,让我一直孤单沉默下去,更让我耿耿于怀的一点就是,从此我一直否定努力学习和名列前茅能带来正面意义。
虽说病情始于高一,但是祸根早已埋下。
《芳华》的最后,何穗子说那时候的她们都欠刘峰一句对不起。何必谈欠?说完了对不起,刘峰的一只手能回来吗?他的后半生能不颠沛流离了吗?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