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飞（一）

时代初的学子是最开朗的一群人，几乎每人都怀揣着对未来的抱负而来到青山学堂，在那里学习的日子，让我记忆尤为深刻。青山学堂是男子学堂，都是有钱人的子弟来学习的地方，我们接受着新式的西学教育。教书先生是留洋回来的学子，他见过颇多，经历颇多，于是在教授我们知识的同时，也和我们讲诉他曾经在国外的见闻，年轻人是很容易被鼓动的，因此那时候这些话语都往我们心中埋下了期望。

我们学堂里上下不过数十人，因都是一座城里的人，彼此也都认识，我虽未见过李帝努，但却也能攀上个远房表亲，因此第一次见面之时，我就表明了亲戚关系，我不指望能攀上大富大贵，只希望能早日交上朋友。而他也很友好，见面之时，便笑眼相待，很快我与他就成了要好的朋友。和黄仁俊交好也是李帝努的缘故，不知缘由如何，李帝努总是多照顾黄仁俊些，纵使他们之前毫不相干，也未有亲戚关系。后来他和我描述，大约是见黄仁俊乖觉可爱，就多留意些，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

下学后，我们三人总是一道参加社团活动，那时的社团活动，大家喜欢阅读书籍，读书言志，成了活动中最能促进交流的事情。我记得黄仁俊总是坐在李帝努身边，身着学生服，和很多少爷不一样，他从不涂抹头油，而让头发自然散落，他喜爱用香皂洗头，坐在他身边可以闻见舒服的香味。他喜爱抱着国外名人的著作，仔细观看，他的面庞随着阅读变得神采奕奕。那一次，他沉浸在莎翁的戏剧作品中良久，抬头望着李帝努说，希望有一年的春天他可以在康桥里度过，言语中充满了愉悦的情感，而李帝努也回报以温柔的眼神。那时，我便存了一丝疑心。

要说青山学堂虽是西式学堂，总归还是存在封建思想，学堂上的一些少爷，会在休息间隙大声谈论着自家某某丫鬟身材苗条，又是个小骚物，这些话我听过也就笑笑而过，毕竟大家还在高墙大院里住着，封建陋习一时半会也是扔不掉的。却有一次，孙家少爷趁着李帝努和黄仁俊不在，和大家调笑说二人关系不正常，还说，有钱人家的少爷总有一点见不得人的癖好，而那黄仁俊长得又似女孩般俊俏。我当时把这件事当作男生间的玩笑，就不在意。念书的日子里我和李帝努黄仁俊三人关系愈发亲密，我观察地更多更加仔细，黄仁俊总会在李帝努领口扣子忘扣时亲自把扣子扣上，或是用纤细的手指整理李帝努有点凌乱的发丝，而这种时候，李帝努总是温柔地望着为他做这一切的黄仁俊。我的疑心愈发严重。

因为一件事，我终究是把怀疑两人关系的事情抛在了脑后。黄仁俊曾到我家找到过我，和我说，希望在春天的时候，可以和我、李帝努，三人一块去康桥念书，去过自由的生活。他在说这些的时候，是直视我的眼睛的，我从那双眼睛看不到任何落后社会里的秽物，只有干净、纯真和希望。我答应了。

后来，我们过上了一段很开心美好的日子，终日里沉浸在书海和对未来美好日子的向往中。直到有一天，我撞破了两人的秘密。那天，我得了一本好书，看的十分尽兴，便带着书，急急忙忙前往李帝努家想和他分享。在西院外我撞见了他家的陈管家，陈管家是个和善的老头子，那次却对我多加阻挠，说是黄少爷和李少爷在里面商讨事情，希望我能等下。而我正在兴头上，绕过管家就径直跑到了李帝努厢房外，正要敲门，我却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呻吟声，我愣住了，我听出是黄仁俊的声音，我举足无措之下，只得仓皇逃走。

那次之后我有意疏远他俩，能躲掉的时候尽量称病，不能躲掉的时候我都不去接触俩人。我心里对这种事情甚是抵触，就连曾经和黄仁俊约定的留洋，我都用家父希望我留在青山而彻彻底底地拒绝了。

三人的关系转变成了俩人和一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