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博士打人：学历只关乎学术能力？

文|魏思年

事件视频截图

这几日，一则关于某高校在读女博士机场掌掴工作人员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该名女子随后被处以治安管理处罚，行政拘留10日，法航方面也表示已经将这位「不文明」的乘客列入黑名单。处理如此严厉，在法航历史上罕见。

有网友评论认为，「学历只代表学术能力，与道德无关，行为就是行为」。这样的看法无疑是清醒的，他看到了学历的含义和行为对责任承担的意义。言外之意似乎还在讽刺作者：「博士」二字被刻意放在标题中，却与事件中当事人的行为没有丝毫关联，吸引眼球，新闻态度不够端正。

诚然，媒体为了突出焦点信息，刻意强调了施暴者的学历身份，以凸现新闻价值。而这次报道却不能以「标题党」的吐槽简单地扣上文不对题的帽子，不仅是因为文题相符、事实清晰，还因为作者有意引导读者关注某些高学历者道德法纪之败坏，这无疑具有现实意义。当然，真正说到「败坏」，可能出言过重，也不意味着高学历群体的整体情况，但学术能力的评价与个人道德是否存在应然的对应关系，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学术是指系统而专门的学问，它随着时代发展而细化纵深。如果说知识是对客观世界的认知，对事物本质的揭示就往往有赖于思维能力以及对专门领域广泛而深刻的体悟，即「坚实宽广的基础理论和系统深入的专门知识」。这种能力和知识水准则是我们所理解的学术能力，学术能力达到一定水准，则意味着可以获得相应的学位。

道德对这种能力有何种影响？这样玄之又玄的问题可以提出，但似乎难以给出有足够说服力的论据。其反例倒可轻易举出，比如上交大汉芯造假事件、最高院原副院长奚晓明受贿案件，以及日本小保方晴子干细胞提取方法造假事件等。这些实例中的主角绝非不学无术的泛泛之辈，学术能力都是过硬的，但在复杂的利益漩涡中丧失了把控力。

获取学位的主要条件是学术能力，学术道德也不应排除在外。虽然学术道德对学术能力的影响难以获得实证的回答，但从各大高校的处理实践来看，学术道德的败坏也将直接影响学位。如《武汉理工大学学术道德规范及管理暂行办法》中就规定，对学术处理的手段包括取消学位。《浙江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也明确学术不端行为情节严重的，可开除学籍。

既然学历天然地有着学术道德的要求，那么在学术活动之外是否就不必遵守道德了呢？

普通人的道德是对自我的内心约束，其行为模式的要求来源于社会文化，行为后果则会导致侧目、谴责和不信任，损害个人名誉和社会评价。

与普遍道德相比，学术道德更注重在科学研究中体现的诚信，如2007年中国科协颁布的《科技工作者科学道德规范(试行)》所规定，科技工作者应「崇尚严谨求实的学风……恪守职业道德，维护科学诚信」。而该《规范》规定的「学术不端行为」也主要是指「在科学研究和学术活动中的各种造假、抄袭、剽窃和其他违背科学共同体惯例的行为」。

这样看来，似乎只要遵守学术规范，就可以被视为具有学术道德；日常生活中的道德感，与学术研究无关。

实际上，在生活中不懂得约束自己行为、侵害他人权益的人，在学术研究中也更容易因循这种习惯。考虑到不道德行为会受到惩处，就小心翼翼以等待万无一失的机会——对于他们而言，问题不在于自己会不会遵守规则，而在于有没有破坏规则谋取私利的好机会。如果他们的不道德得不到及时的惩处，规范就被架空，如同经典的「法律稻草人」假设：一开始，鸟儿是害怕稻草人的，而当它们发现稻草人对自己无法构成威胁时，就会变本加厉。

并且，虽然对公民的基本要求是遵纪守法，但社会公德仍然是值得提倡的行为准则。如《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中提到的：

社会公德是全体公民在社会交往和公共生活中应该遵循的行为准则，涵盖了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在现代社会，公共生活领域不断扩大，人们相互交往日益频繁，社会公德在维护公众利益、公共秩序，保持社会稳定方面的作用更加突出，成为公民个人道德修养和社会文明程度的重要表现。

当然，本案已经超出道德范畴，但「法律不理琐事」，对于微小的违法行为，法律还难以制裁。与之相比，更值得我们警惕的是知识分子变成投机分子。西方国家的成人和孩子都不相信圣诞老人，但都在维系着这个谎言，是各自利益博弈的结果——成人希望借此让孩子听话，孩子则希望得到圣诞礼物。可悲的是，学位似乎也如圣诞老人一样，成为利益纠葛之下的惨淡营生。

半个世纪之前，知识分子排名在「黑九类」的第九，因此有「臭老九」的名声，然而这只是特殊政治环境下的异象。人们始终记得民国文化大师们的风骨、老一辈知识分子的铮铮铁骨，人们在读书时也还是会为德艺双馨的古人致以敬意，在不同的时空里传达着同样的声音：饱读诗书的知识分子，他们的操守是高尚的，他们内心是柔软的，他们的形象是可爱的。这无疑是言过其实的光环，却代表着饱含求知欲的群众对美的追求，是一种理想化的存在。

而现在，博士，最高学位的获得者，竟然做出掌掴工作人员这种不顾社会公德的行为，知识分子的形象如同一川乱石，轰然崩塌，给世人留下一块醒目的碑：学历，决不仅仅意味着升官发财，也不仅仅意味着社会地位，这本来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