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记：假使北岛是圆筒冰淇淋，那科恩一定是巧克力
2017-3-15 陈震宇 耘墨居
题记：
新书渐渐成堆砌，旧书漫漫未翻尽，我只能说一说曾经读过的书，不敢对新书妄加评述。可是，书被误读，实乃常事，可能我也误读了，但我还是愿意分享误读经验。第一本，从《渴望之书》误读起。
这世上，被误读最多的，肯定是诗。
类比为设计，多数诗的写作都在追求极简主义，最常见的、往往会被文艺范儿语文老师拿来作为教学范本的，正是北岛的“《生活》网”。完事了。普遍意义上，诗的极简主义只是意象借助词汇的神奇桥接，而就此形成的、抄近路的诗句，往往就把路径的解释权移交给了读者的大脑：先来补全意象，随后拍案叫绝。
由是：越简单的东西，越容易被误读。仿佛爱情。
有兴趣翻阅西方哲学书籍，可轻易发现：诗歌是哲学家们手里的瑞士军刀。哲学家们变着花样拿诗歌为自己的思想修毛，仿若诗人为诗哲，他们提前在意象界预言了这一类哲思的存在，只是巧妙地用诗句讲述，却又懒得形成思想体系。哲学家顺手“借刀切菜”。
诗人因此成了作曲家的盟军。诗乐横行在人类艺术史中，史上99%的画家实在讨不到巧，因为诗乐玩得太虚，多数画作还得画出点具象的事物，就连毕加索也屈从于形象本身。直到杜尚，直到波拉克，直到蒙德里安，画家们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了。于是，现代艺术就变成了虚拟概念：只要你觉得这是艺术，那这就是艺术。主要看你“围观吃瓜”的感受。总之，做一名诗人的门槛看上去相对最低，你只要敢写，就成。而语言本身就是文明人的基础技能，一切看上去就真的好简单。
那么问题来了：因为门槛太低，反而出头太难。考公务员、国际会计师认证、飞行执照，等等，或许比成为卓越的诗人要显得小儿科很多。当然，你让著名诗人考这几个证，也许同样勉为其难。再说远一点，让现代诗人写出曹雪芹在小说里安插的诗歌，亦非易事。
不过，AI（人工智能）似乎能成为不错的现代诗人。
可是，就微软研究的对联程序而言，大概稍具写作水平的人都能看得出AI在古文领域完全没有优势，哪怕是和小“李杜”相比较，在语言魅惑力上都得退避三舍：真的不行。而现代诗就不一样了。现代诗群如同时装周，AI完全有能力参透现代诗人的语言规律并且撰写出同样风格的现代诗。只是目前的算法缺少万物桥接的想象力，不过这仍然或可期待。
读诗歌，也如听歌，千万别指望每一句都直奔副歌部分。只有在你完全误读和膜拜的前提之下，一首诗中的每一句才都会让你颤抖不已，有如亲见微言大义为何物。读北岛、读科恩，同样如此。
读科恩，这首最适合作为启蒙诗篇。
“最甜蜜的短歌
——莱昂纳德·科恩
译 北岛
你走你的路
我也走你的路
The Sweetest Little Song
by Leonard Cohen
You go your way
I'll go your way too”
你可以说它微言大义、一句顶一万句；你也可以认为这是跟踪狂。诗歌，好玩在误读。恰如给作文写中心思想，其实作者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想得很透的人，基本很难有诗意。这里的「透」，是指万物真正的原理，比如夸克、量子、宇宙背景噪音等等。你不要指望霍金写诗，他会明确告诉你：我们可能要遭遇地外文明并被种族灭绝，别写诗，研究一下光速飞船吧，我们打不过，我们还可以跑路其他河系嘛！（哈哈，这部分建议转读《宇宙奇趣全集》）
科恩虽然修了禅宗，像是寒山一样出家，然而我并未研究过禅宗意蕴，所以在读科恩时，只觉得他的诗歌有如黑色幽默。加上他的歌手身份，每一首诗都可以变成歌词，因此其中的黑色幽默感似乎浓淡适宜，大概是林夕混血黄舒骏。而我会把他比作巧克力，黑色的，吃多了会笑，也会胖若弥勒。说黑色幽默，辛波斯卡肯定要更玩命一些。真要说“何处惹尘埃”的深意，我会觉得：老铁，你是不是在玩我？
每一位诗人，都是一种甜品。
太多人喜欢北岛。但是对不起，北岛沉了，沉在了他离开中国后出生的一代人身上。不久之后，经济上以绝对优势成长起来的新生代，根本与北岛所在的坎坷精神世界无缘，这实在是不具备任何痛楚而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我敢说：不历经过苦难，也无法品尝苦难。哪怕经济只保持现状，幸福感也不会弱化，更无“绳索、审判、墓志铭”了。你只能学习其中的语言，但不再了解其内核的苦楚与大义。在这个时代，因为市场经济客户要你时刻微笑，所以你板着脸忧国忧民的时光真的极少。
所以，这本《渴望之书》，基本也已搁浅。在这个时代里，科恩、北岛，完全可以被划归“现代古典主义”范畴了。这个时代的你和全人类形成了数据信息网络，你无法莫名其妙的替全人类分忧思考，你只是信息流的节点，没别的意思。我会说，北岛就像是甜筒冰淇淋，你不再觉得甜筒会存有任何时尚元素，你可以舔一舔、养一养、胖一胖，但它很难成为你朝思暮想的主食。
《渴望之书》好在是中英文对照，你顺便学一学英文诗歌，倒也蛮好，大概也能模仿起来，押押韵、写写诗，而且还是英文的（作为教材也是不错的选择）。比起北岛选编的另一本异国诗集《北欧现代诗选》，我还是推荐《渴望之书》，前者更像是哲学书，你会觉得味如嚼蜡，或者如无端被滴蜡。
至于北岛、科恩的养分在哪里，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这世上，营养最丰富的还是理工科书籍，很容易、很好学，很容易谋生。若你要学北岛和科恩，我建议你还是去考证。
诗不是拿来谋生的，无论是甜筒冰淇淋、还是巧克力，甜点会让人吃出糖尿病，营养总是存不住。这时候，才华珍贵如胰岛素，没有，会急出人命。
所以，偶尔翻一翻，“咬一口”，就够了。
作者简介：陈震宇 | 独立撰稿人
注：本文最终解释权归“耘墨居”及陈震宇所有，不得私自转载。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