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卡片
人生实苦。
每个人都在各自的困境里,承受着属于自己的那份苦。
有个认识多年的老朋友,曾在一家信息技术公司上班,疫情前月薪3万+,虽有房贷车贷,但在新一线城市,还能勉强应付。
疫情爆发后,很多行业受到严重冲击,他所在的公司业务呈现断崖式下滑,人到中年的他先是被降薪,后被裁员。
更难过的是,他失业后,心情抑郁,脾气暴躁,和妻子的关系也每况愈下,最终在2022年春天离了婚。
孩子和前半生打拼的大部分财产,他都给了妻子——
人生事业的受阻,亲密关系的破裂,并不能否定他是一个好人。
我们老家在同一个地方,都是从农村来到城市,虽然靠读书和奋斗改了命,但他和很多穷孩子出身的人一样,对自己的苛责,对失败的恐惧,长久活在巨大的内耗与焦虑中。
他内心纯良,却始终处理不好和周围人的关系。
更可怖的是,离婚短短两个月后,他因肠胃极度不适,被检查出结肠癌。
虽然相比其他凶险的癌症,肠癌还算友好,但人生回到原点的他,无法面对生死考验。
“手术前那个晚上,我站在医院病房17楼的窗户前,想到死。”他说,人到中年,妻离子散,身患绝症,一败涂地,不如一死了之。
因为他离了婚,生病后,年过七旬的父母从老家赶来照顾他。
他家离医院要倒2趟地铁,在他住院后禁食前的那段日子,他父亲在病房照顾他,母亲每天坚持给他做一日三餐,从家送到医院来。
因为在老家没有坐过地铁,也因为害怕坐错站,母亲就请他把地铁路线和站名,用手写到一张卡片上。
然后,母亲在卡片上穿根红绳子,挂到胸前,以便查看。
“那天,我本来想死的,但一转头,就看见走廊里的我妈,她刚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眼睛还红红的,胸前挂着那张写着地铁站名的卡片。”他说,那一刻,他犹豫了。
因感受到母亲的爱而犹豫的他,看着病房楼下一个个步履匆匆的人,看到很多人穿着病号服和他一样,看到那些和他一样的人仍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求生,他决定和平凡的生活和解。
他做了手术。
他又做了化疗。
他捱过了最难熬的术后半年。
他离开了新一线城市,在春暖花开的今年4月回到故乡,用手中仅剩的那点钱在老家买了套二手房,和年迈的父母住在一起,也每天都能吃到妈妈做的可口饭菜。
今年6月份的时候,他在一位老同学那里找了份工作,月薪3000+,是他之前工资的十分之一。
但好在工作清闲,他干得得心应手,一日三餐他都能回家吃,而且中午还可以小睡一会儿再上班。
“不要说10年前,就说5年前,甚至疫情爆发前,我自己都看不起这种生活。”他对我说,但现在,他很享受这样的状态。
我看着两鬓生出白发的他,想到年轻时我们都有过宏大而热烈的梦,如今只想平凡健康地活着,不禁两眼一热。
当生活的惊涛骇浪,犹如这个夏季的台风,裹挟着狂风骤雨,不由分说地袭来,我们每个人都成了风雨之中的草芥、沙砾、浮漂或纸片。
渺小到转瞬即逝,孤单到无人问津,脆弱到一揉就碎。
但,最终,我们挺过暴风雨,并在废墟的泥土里倔强地扎根、求生、存活。
于绝望过后心怀希冀,崩溃过后重拾信念,疼痛过后继续赶路,不是因为强大,而是因为爱与和解:
爱与被爱的联结,是我们扎根存活的最后一片土壤。
与平凡生活的和解,让我们放下焦虑和痛苦的执念,拥抱平和与喜悦的实相。
村上春树说:
“暴风雨结束后,你会不记得你是怎样活下来的,你甚至不确定暴风雨是否真的结束了。
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当你穿过暴风雨,你早已不再是原来那个人了。”
我们一起穿越过暴风雨,我们都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
我们看起来和过去没有什么两样,我们都知道自己的内心发生过怎样的山摇地动和沧海桑田。
我们不去奢望巨大的成功和璀璨的明天。
我们只愿拥有当下和今天,同时记得爱和被爱,并渐渐学会与平凡生活和解,也拥抱它糟糕的那部分。
我们知道,这就是慈悲心的升腾:
安放一切发生,困境不解自脱。
接受福祸相依,福气不请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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