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小孩终究成了坏大人？
《影》第一章残疾
成凤街，道路狭窄，小巷多，楼体残旧，坐落在市中心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夏日，清晨八点，苏洁还在睡，她的母亲已经做好早饭喊她。
“洁，快起床！吃饭了！”
她的困意使她睁不开眼，迷迷糊糊之时，她的母亲说，我不管你了，我去上班了。
“嗯。”她敷衍地应答，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苏妈妈又折了回来，“冰箱里有妈妈买的瘦肉和冬瓜，冬瓜已经帮你切好了，你炒或者煲汤都行，知道吗？”
“嗯。”苏洁心里想：妈真啰嗦，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必这样嘱咐。又想：我怎么这么不争气，都二十五岁了，还要妈妈帮着买菜，让别人知道了，多丢脸啊……妈妈还要去上班，像妈妈这样年纪的人都带孙子享清福了。我真是没用！没用！
窸窣，门被锁上的声音。屋里又开始安静起来。
苏洁家是一个大宅子，祖父留下的房产，听起来倒很富裕，不过就是个尚未修葺好的破败院子。
祖父有四个儿子，苏洁的父亲排第三，她是苏家唯一的女孙。
她祖父死后，宅子一分为四，叔伯们分了家，自个又买了房，留着空屋不住，相互间也老死不相往来。
苏洁父亲在外发展，也有另一个家。家里没人住，祖母便住在苏洁父亲分到的一处屋里去。
“咳……”苏洁睡眼朦胧地在刷牙，隔壁忽然传来咳嗽的声音。她便刷得更快了。
隔壁传来更大的声音，似乎在吵架，那是她大伯父的声音，他和祖母聊天时总喜欢叫喊，邻居听见，总以为是他在咒骂自己的母亲。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大伯父说话一向粗鄙，便让人误会了，其实，大伯父比其他叔伯更孝顺，苏洁这样想到。
谁会像大伯父一样为祖母倒屎倒尿，洗衣做饭？谁能忍受祖母挑剔矫情的性子？谁能每日百无聊赖地坐在屋里听着祖母的絮叨？
“刷牙呢？”大伯父还是那么邋遢，大夏天不穿鞋，光着脚在地上走路，不烫吗？
“这样的人也会做生意？”大伯父曾经说过的话被她记在了心里。
苏洁点点头，没有说话，脸一下沉了，懊恼着：早知道早点起床，就不会碰见他了，太尴尬了，万一他问我怎么不去工作怎么办？我不想听。
她低着头，逃跑似的进了屋，门也带着锁上了。锁门，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她在屋里也依然不安心，她不自觉地听着门外的声音。
祖母和大伯父在对话。她总怀疑他们在说自己坏话，毕竟她已经一连五个月没有去见祖母，也没有喊过她，甚至过年也没去说声新年好。“不孝”、“古怪”、“没用”等字眼，总是钻入苏洁的脑子里，总在提醒着她，这就是所有外人对自己的看法。
她心想：其他表兄也是住得不远，他们也是过年才来，他们的父母对祖母也是不好的，我这样也不算什么。更何况，祖母每次见了自己，总是使唤自己做事，还总说对客人要怎么样，女孩子还怎么样。
我和祖母待过的时间不过就是幼时的一两年，期间，祖母和母亲闹得可凶了，母亲差点要和父亲离婚，我在床上哭了，那会才十岁，即使祖母给我讲过许多戏曲里的故事，还给我扇过扇子，我也忘不了她和母亲撕心裂肺的对骂，父亲用头撞墙的情景。
她手机响了，母亲打来的，“洁啊，刚刚忘记说了，猪肉妈妈已经下盐了，你煮之前记得洗洗。”
“好。”
“觉得热就开空调哈。”
“好。”
电话挂断了，窗外的鸟儿在叫，苏洁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打开了电脑，开始刷起视频来，煲剧，刷博，写评论，交替地进行，玩得两眼酸涩得不行了，才回床上睡觉。
啊！妈！妈！她又做噩梦了，梦里有人压着她，粗暴地摸着她的私密处，她反抗又有点享受。
醒了，她心跳地很快，她很累，跑去洗了把脸，回来后还是懵懵的状态。
她心想：太色了，自己的性欲就那么旺盛吗？是自己太久没有谈恋爱了，应该说就没谈过恋爱吧，长得一般，性子又不讨喜，谁会喜欢自己，几桩暗恋也是无疾而终。
她又开始看起了综艺，韩剧，泰剧，企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朋友圈，昔日的同学都有了工作，要不就是老师，要不就是公务员，要不都嫁人了，只有自己还在啃老。
苏洁也是有过工作的，不过就是都失败了，还都是因为自己的情绪不好，闹出了事。
她干脆不上班了，在家呆着，美名其曰创业卖货，实际上就是无所事事了半年。
终于等到6点，祖母屋常年亮着灯，这时间，门也锁上了。她放心出门寄货去。
路上，她喜欢戴着头盔遮住自己的整张脸，因为在她看来，路人的目光多少有些不友善。匆匆了事最好了。
抬头，速达快递小店，她到了。店的玻璃门反光，她看不见店里面的情况，犹豫着要不要推门，有人推开了门，一个小女孩。
苏洁讨厌小孩，在她眼里小孩都是讨人厌的，霸道、幼稚又可恶，甚至是没有感情的野兽。
女孩白色T恤，牛仔裤，扎着马尾，双眼无神，怯怯地看着她。她用蚊子大的声音喊着屋里的人。
苏洁看过去，老板娘一边炒菜，一边打着电话。
“老公，妈病了，你要照顾着点，你先不用过来了，这边我自个看着就行。”老板娘皱着眉头，很忙的样子。
她进了店，地上都是快递包，老板娘熄了火，坐在了电脑桌旁，还在打电话，根本没空搭理自己。
她打算扔下快递就走。“哎！小姑娘！”老板娘喊住了她。她回头。
“你上次的快递单贴得不对呀，这样小弟扫单的时候不好扫，下次贴好点啊！”她的语气不太好。
她一脸冷漠，不想听她废话，转身就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受不了别人对她的批评。
苏洁把钥匙插进车孔，准备离开，“小清！”一个女孩朝店里喊着，短头发，皮肤黑，像个假小子，笑得挺机灵，此时，被叫唤的人慢慢走了出来。
她叫小清。苏洁忽然停住了，偷听着她们的谈话。
假小子：“小清！出去玩呗！”
“去哪？”原来她在朋友面前也会笑。苏洁还是有点惊奇。
“去陵园打羽毛球去！”
这个陵园，苏洁知道，就在成凤街附近，葬着两位烈士，那里有一群老人在下棋，还有人随地大小便，小时候她最喜欢去那里玩。
“小慧，我作业还没写完呢……”假小子叫小慧。
“回来再写嘛！急什么！把你弟也带上，那里还有个池子，一起下去玩水。”
小清：“那我把毛巾带上，免得身上湿了，妈妈会骂我的。”她看起来很怕她妈妈，眼睛老是不自觉地瞄向屋内。
小清走进屋里，很快就听见老板娘喊叫的声音。“吃饭前给我回来！”
苏洁跟着他们一路，到了陵园门口，笑了笑，笑自己像个跟踪狂。
小清弟弟只有五岁，眼睛黑溜溜的，十分可爱。苏洁忍不住看多了几眼。她锁好车，带着口罩进了去。
果不其然，那帮老头还在这下着棋呢。小清和小慧开始打起羽毛球。小清的弟弟然然坐在草地上玩抓草。
苏洁躲躲闪闪地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在长椅坐下。
看着羽毛球一来一回地飞动，她陷入了沉思之中，一看就是半个小时。
园里有一个池子，不深，不算清澈，角落有很多蝌蚪聚在一起。
他们相继下了水，包括那个五岁的小男孩。
在水里划着闹着，弄着水花四溅，旁边的大人全然不在意，任由几个小孩在水里玩。她反倒有点担心起来，眼睛不敢离开他们。
他们上了岸，幸好什么事也没发生。小清拿毛巾给弟弟擦身体。
小清：“回家怎么说？”小慧：“说什么呀？”
“我身上都湿透了，妈妈知道了，会骂我的。”
“就说下雨了呗。”
苏洁听见了，看着万里无云甚至还有阳光的天空，心里笑她愚蠢，什么烂借口。
很快，天开始黑了，苏洁一向怕黑，她打算不再逗留，骑上摩托便回到了家。
晚饭很简单，一个人，一盘肉炒菜，边看电视边吃，她很快就吃完了。
她瘫在椅子上，碗筷也不收拾，就开始刷起手机来。
抬头，月亮升起来了，小窗外可以看见又大又圆的月亮，她心里想：今天是十五吧……又不是中秋节，难过什么？爸在外面会孤单吗？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喜欢坐在沙发上发呆？
吱嘎……吱嘎……苏洁第一反应就是秋千的声音。
院子后面有一个运动场所，老人小孩都喜欢在那里健身玩耍，与苏洁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声音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谢谢你，感谢有你，世界更美丽……”
又是这首歌，现在的小孩怎么那么喜欢唱这首歌，学校老师教的吧。
苏洁嘴上吐槽着，心里却有些羡慕。“小清！小清！看这！”声音似曾相识，假小子……她竖起耳朵，认真听起来。
两个大人在谈话，一个女人：“唉……被这帮孩子折腾坏了……”另一个女人：“你家婆婆好些了吗？严重吗？”
“扭了脚，用手撑地，骨头裂了，头也撞破了，还在医院接受治疗呢。”
“那么严重啊！那你现在可太忙了，又要看着店，还要照顾两个孩子。”那人唏嘘说。
“是啊！老人家最怕这种事了……”小清妈妈的语气烦闷，“也就我家志康孝顺，在医院服侍了好几天了，其他人……唉……一言难尽。”
“妈妈，我要吃雪糕！”小慧喊道。
“妈妈先问你，你今天下午干什么去了？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小慧妈，她跟我家丫头一起学游泳去了。”
“学游泳？去哪里学游泳？”小慧妈妈不依不饶。
小清妈妈接话：“小慧妈，小清说，她们去的是一个朋友家的游泳池。是吧？小慧？”
小慧半天没反应过来，和小清对视了一眼才点点头，心虚回答：“嗯……”
小清坐在秋千上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用脚一圈一圈地划着地上的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