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辛弃疾的《青玉案》是脍炙的名篇。那句“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钗蛾、簪花、锦衣、笑靥连同飘去之暗香，文字韵脚与声色流动，比电影都有镜头感，稼轩的审美是坦诚的。可这仅是铺垫，词句虚化了女孩子们的面容，而词人以主角的形式出现在了词尾，自导自演，开篇的火树银花、鱼龙歌舞逐渐烘托了一种氛围，让人疑问这个孤独的个体，存在于这画面之中的意义，这大概是最后一句显得尤为精巧的原因。“众里寻她千百度”，我们读至文末，恍然发现“热闹是他们的”，而主角竟在寻觅悄寂处的“他”。这种“寻觅感”是生活中常有的，或是行游于名川，山雨潇潇，柳暗花明，天光云影，忽见峰外又一峰；或是悟言于一室，爬罗剔抉，求索漫漫，忽览前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不得不临文嗟悼，脑海中无岸的风帆，心头绵绵的思念，于是醉里挑灯看剑，于是索性今夜无眠。诗经里说，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大概如此。下阙“蓦然回首”一句，王国维说是为人求学最高境界。哪管人声鼎沸、红尘滚滚，看到“灯火阑珊”中的那人在，就让你内心足够熨帖，我想这可能也是大多数人活下去的原因。我们因期待而追寻，因追寻而相遇，因相遇而再次期待，这是修行，是因果。最后要赞叹宋词优美的格律与丰富的表现力，这让我想起了音乐史上亘古的悖论，最动人的音乐往往不是胜在复杂的技巧，而是最简洁的几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