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跳楼者
我坐在楼顶，风很大。我准备跳楼了。已经三天了，那个男人依旧音信全无，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楼下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人很多，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
“咦，你坐那一整天了。吹风呢？”
说话的人我认识，是住楼下的醉鬼。他整日喝得醉醺醺的，老远就能闻到酒味。醉鬼喜欢打老婆，打人的声音随时传遍整个楼层。我不喜欢他，见了只躲着走。今天他老婆应该感谢我，我坐在楼顶一整天，他看了一整天，甚至没有理会狐朋狗友的邀约。
“她想跳楼呢！你看不见吗？”
住一楼的大爷拿着扇子，穿着汗衫，花白的头发紧贴头皮。他真应该跟我一起坐在楼顶。风大，凉快。大爷最近心情不好。养了七八年的金毛被人拐跑了。他逢人就说自个的儿子丢了。吓得小区物业的保安打了好几次报警电话。警察联系了他儿子。
他儿子气喘吁吁地从外地赶来，见着大爷就骂：“你个老不死的给我添什么乱？我这刚谈下一个生意被你搅黄了。”
大爷眼睛一瞪：“兔崽子说什么呢？谈什么生意？不知道从哪个女人床上滚下来的。你这衣服上还有口红印呢！”
他儿子脸一红，梗着脖子朝警察一摊手：“警察同志。我爸脑子有问题，他把我当畜生养，把畜生当儿子养。他走丢的儿子是那不会说话的畜生。”
年轻的警察捂着嘴暗笑：“人没事就行。大爷你丢了的狗，可以再找找，兴许贪玩忘了回来。”
大爷气冲冲地指着年轻警察的鼻子：“你这小兔崽子说什么呢？我那儿子听话着呢！”年轻警察红着脸安抚了几句离开了。
“你别坐着，站起来呀。让老子看看你的底裤。”
3号楼的色鬼光着膀子，大裤衩几乎要掉下来。
他摸了摸肚子继续说：“昨个我遇到一娘们。啧啧啧，那腰长得，还没老子巴掌大呢！”色鬼是小区的传奇。听说他年轻的时候被老婆甩了，从此“看破红尘”，再也不肯在一棵树上吊死。小区经常有涂脂抹粉的女人叉着腰在门口骂他。他也不在意，接了物业的电话，穿着拖鞋慢悠悠的出来朝那破口大骂的女人亲一口。那些女人先是甩他一个巴掌，继而笑嘻嘻地揽着他的胳膊钻进了楼里。他是小区男人羡慕的对象，不过仅限于背地里羡慕，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跟在他屁股后面取经。
“你们别只顾看热闹，赶紧报警啊。”
小区赫赫有名的交际花倒是说了句人话。以前我还真不怎么待见她。迎面见着虽不至于跟其他女人一样吐口水，心里却看不起她。她去年搬过来那天，整个小区都惊动了。整整十辆大型搬家车浩浩荡荡的开进小区。让我们吃惊的还在后面，搬家公司的人将东西刚搬到楼上，人还没走，交际花就换了衣服离开了。据说，她那身衣服只能遮住重要部位，其他都若隐若现。这可便宜了小区的男人，一个个看得直流口水。小区的女人一手掐着自个男人的耳朵，一手叉着腰，将男人拎回家教训了。那晚，道歉声，惨叫声，吵闹声，直折腾了一夜。
“你怎么不报警？”
交际花楼下的丑妻抱着膀子，斜了她一眼。丑妻人丑，丈夫却不丑。大高个，长得斯斯文文。自从交际花搬到她家楼上，夫妻俩没少吵架。丑妻嫉妒交际花的美貌，整天在小区散播子虚乌有的谣言。这事被交际花碰到不止一次。丑妻也不瞒着，挺着胸脯瞪着交际花，仿佛眼前浓妆艳抹的女人抢了她的老公。不过，有传言说丑妻的老公早就摸上了交际花的床，整个小区传得沸沸扬扬，独独丑妻一个被蒙在鼓里。
“她报，你报都一样。反正都是一家人。”
苏老板的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交际花红着脸朝他抛了个媚眼，丑妻早就掐着自家老公的耳朵回家一哭二闹三上吊去了。苏老板搞水果批发，生意做得好，人也大方。小区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都找他。他自称是小区妇女主任。他在小区楼下沿街楼开了一家水果店。我去过几次，种类齐全，新鲜水嫩。买回去的水果放几个月都不会坏。那个负心汉回家看到冰箱的水果，宠溺的说：“老苏那个王八蛋的水果，以后别买了。吃了小心中毒。”
那负心汉的话还在耳边，人却不见了。三天前，我打他电话关机，微信消息也是石沉大海。我隐隐觉得出事了，却又不知道事情出在哪里。
“妈，你快下来。爸回来了。”十岁的儿子拿着手机，扒开人群，却被坏心眼的人绊了个跟头。绊人的是住地下室的瘪三。自从他租了那地下室，整个小区就变得乌烟瘴气的。隔三差五就有头发染成彩虹的年轻人骑着震天响的摩托车到小区接那瘪三。瘪三是小区的人叫的，我见了他总是恭恭敬敬的叫一声“王老师”。他是我儿子的街舞老师，人虽然嚣张了些，却不坏。不知道跳街舞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放荡不羁。
“哟，大圣，你爸是不是又被你妈夺命连环call给叫回来了？”说这话的人肯定没少听我家墙角。不用看也知道是住我家隔壁的老王。一说隔壁老王，小区的人总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她们经常意味深长的问我：“大圣妈。你老公出去这么久，你就没点想法？”我朝她们吐一口唾沫，骂她们老不正经。
“大圣，你告诉你爸，今天他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在这跳下去。”风顺着喉咙钻进肚子，身体瞬间透心凉。
“妈，别闹。我爸就在你后面。”大圣提了提裤子，哄着看热闹的人，“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隔三差五的闹着跳楼也没见真跳过。”
“你这醉鬼，别瞎说。这是人家夫妻小情趣。”
......
我转过身，看着气喘吁吁的人满头大汗。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手机、钱包被偷了。我几乎一路讨饭才回来。别闹了，咱们回家。我要吃红烧肉。”
“好。”我牵着他的手。他回来了，日子总要过下去。至少他在的时间，我不会再演跳楼的戏了。
【首发葫芦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