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秘密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青梅村《我有一个秘密》征文。
我有一个秘密，却无人可以诉说，也无法诉说。
因为这个秘密，我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从一个靠感知了解周围的单纯高中女生，变成一个大人，一个对人性的复杂性有了更多认识的大人。
怎么说呢？话题要从我母亲收到舅舅CL的电报说起。
我舅舅CL，是我母亲唯一的弟弟，小时候聪明爱读书，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他独自离开小镇，一个人到纽约闯荡。
这么多年过去了，舅舅很少回到他出生的这个小镇，甚至在外公外婆过世和母亲结婚时，他都没有回来。母亲嫁给父亲后，生下我们姐弟三人，父亲是小镇银行的小职员，我们家像大多数人家一样，过着温暖普通的日子，非常平淡。CL舅舅则是母亲心中一直的牵挂。
CL舅舅的信或邮包总能给我们的平淡生活带来新鲜。从他的信中，我们得知他在纽约生意做得很好，成了有钱人，而邮包则给我们带来惊喜，因为他会邮各种礼物给我们家人。
CL舅舅是母亲心中的思念，她甚至在我出生后取名时，名字中也包含了CL的字母。他也是我心中的骄傲，每想到我有个出色的舅舅，我就觉得自己名字中包含CL字母，我与CL舅舅心意相通，仿佛双胞胎一般。
前段时间我觉得生活百无无聊，正想给舅舅打电话，忽然就得知他发来电报，要回我们家住一段时间。
这可不正是证明我和舅舅心意相通么？
家庭晚宴上，我们每个人都有礼物。父亲的礼物是一只腕表，正合他的心意；母亲的礼物是一只貂毛披肩，那是母亲向往许久却一直下不了决心的奢侈品；CL舅舅也送了弟妹他们喜欢的礼物；但在厨房，他却私下将一只昂贵的绿宝石戒指套在我的手指上。
那真是一只美丽的宝石戒指！不过舅舅太大意了，竟然不知道这只戒指背后被刻了字，并且刻的不是我的名字。
他骂珠宝商太糊涂，想要拿回去磨掉刻字。但我并不介意，只要是舅舅送的，什么都行，也不论贵贱，为什么要磨掉呢？
我太爱舅舅了，他英俊潇洒衣着考究，简直就是我心中的男神，和他并行走着路上，我能感觉年青妇女和女同学投来的爱慕目光。
可惜他是我舅舅，假如是我的男友就好了。我心中暗想，将来找男友也要找个舅舅一样的人。
当然，最爱舅舅的不是我，而是我的母亲，虽然她天性乐观，但舅舅回来后，她仿佛变了一个人，我眼中的她更加开心地里外忙碌。她与舅舅分离时间太久了，何况舅舅如此出色，更让她觉得非常骄傲。
事情从哪里开始不对劲了呢？
应该是那天晚饭后，舅舅原本在读报纸，突然向弟弟提出，要教他用报纸搭房子，然后他用手中的报纸，撕掉一部分，搭了一个纸房子。
可那是父亲尚未阅读的报纸呀，父亲每天晚饭后都是要舒舒服服地坐着沙发上读报纸的。
况且舅舅搭的纸房子也太差劲了，歪歪斜斜，几乎立不稳。
晚饭后舅舅上楼去了，我去他房间看望他时，目光无意间掠过他的外套，发现从他衣服口袋露出了撕下的报纸。
我笑了，我与舅舅总是心意相通的，我母亲给我取名时包含CL字母不是没有道理的。
“舅舅，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用报纸搭纸房子了，是因为你不想让大家看到报纸，所以才撕掉一小部分，是不是？”我得意自己能猜中他的心思。
CL舅舅显然很惊讶，然后说“没什么，只是一些不想关的信息。”
我笑着跑下楼梯，并不完全相信。
再接下来是母亲宣布两个政府部门工作人员选中我们家庭做民意调查，还将要上门对我家进行拍照采访。母亲兴奋地讲着所需要做的配合事项，不想舅舅却对此事冷嘲热讽，批评母亲没头脑，让外人入侵我们的房子窥探隐私。
母亲一脸愕然，解释说她是觉得应该配合政府尽公民的义务，其实她心中也暗藏着骄傲，因为她觉得舅舅的阅历本可以为访谈增色不少。
其实我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舅舅断然拒绝，还让我到时候告诉采访人员，他只是我家的客人，不是家庭成员，拒绝被拍照和访谈。
不管怎么说，两个政府官员还是上门调查了。母亲兴奋地向一名调查人员展示厨艺，另一名调查人员则向我提出访谈舅舅，或到舅舅现在住的房间看看。舅舅从后院回来时，他们正给过道拍照。舅舅径直走上前要回胶卷，因为他相信，过道上的照片包含了正在过道上行走的他。
舅舅为什么对照片这么敏感呢？我想不明白。
调查结束时，那名年轻的工作人员向母亲提出，希望能约会我。母亲问我，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年青人，愉快地答应了。
他开车来接我，我穿着以前舅舅送我的漂亮裙子去约会。没想他一整个晚上都没有谈情说爱，而是不停问我问题，并且话题更多是关于CL舅舅，CL舅舅什么时候来的？在纽约做什么生意？计划什么时候走？等等。
我很生气，原来根本就不是和我约会，而是做侦探来了。
那小伙子见我生气，也说了实话，“我的确是名侦探，但我也的确是喜欢你。”
接着他告诉我，他们一直在跟踪一个杀人犯，这人杀了三个富有的寡妇，骗走大量的财宝，可他却逃脱了他们的跟踪。
而我的CL舅舅，正是他们的怀疑对象。
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不是考虑你和你母亲的感受，只要一把握证据，我们随时随地都可以抓他。正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我才希望在他离开你家后再抓他，免得你母亲伤心。”
他希望我能向他们随时报告舅舅的行踪。
我断然拒绝，我不相信我引以为傲的舅舅会是杀人犯。我更不敢想象，如果舅舅真是杀人犯，母亲的心会伤到什么程度。
可我的心却很不安，因为我又想起那张被撕掉一部分的报纸。况且我只知道舅舅很有钱，全家人却说不出他究竟做什么生意。
年轻侦探送我到家门口，我心烦意乱，很怕面对舅舅。我知道他一定在客厅等我，于是我从后门楼梯悄悄上楼。我走进舅舅房间，从他房间废纸篓中取出报纸。但报纸已成碎片，无法拼读。
我更加不安，于是问妹妹哪里能找到前几天的报纸，妹妹告诉我图书馆有。我又匆忙赶向图书馆，在图书馆打烊前，查阅了前两天的报纸，原来是一个风流寡妇被杀的跟踪报道。
我想起了戒指，从手指褪下，看了一下背后的刻字。
我的心瞬间跌入冰谷。
戒指背后的名字正是报纸上死去的寡妇名字。
一切都明白了。
舅舅还想着象以前一样对待我，可我觉得我再也难以面对他了。
我甚至都不想假装对他笑一笑。
我该怎么办？我该报告那个侦探吗？可母亲怎么办？
这个秘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舅舅也感觉到我的异样，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开口。
我只是将戒指退还给她。
他瞬间变了脸色。
“如果你听到关于我的什么传闻，我希望你你不要相信。你从未走过小镇，未经历过任何艰辛。而我和你不同，我十六岁就离开小镇，经历过一切炎凉，只是想着家乡，我才能坚持下来。”他说。
可我心烦意乱，根本听不进去。
“回家是我惟一的机会，请你帮帮我，想想你的母亲。”舅舅又说。
是啊，如果我揭穿了舅舅，又怎么面对母亲呢？
“你什么时候离开？”我冷冷地问。
“我不会走的。我手中有些钱，想在家乡安顿下来。东部省份还有一个人，他若被抓，我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过了头，住口不说。
他不走，而心头压着秘密的我，不知还能撑多久。
可有一天，事情似乎发生了变化，我站在家门外，两个过路的妇女在谈论，杀害风流寡妇的杀人犯被击杀了，在东部省份抓捕的过程中，被枪杀了。
爱我的那个侦探也来向我辞行，说已抓到杀害风流寡妇的罪犯，不过他在抓捕中被杀了。他们现在要回纽约去听候新的指令。
“我还会来找你的。”他给我留下一张名片，匆匆走了。
我回头望去，CL舅舅正站在门口，显然他也听到两个妇女和侦探的谈话。
难道我冤枉了CL舅舅？
CL舅舅神情轻松，愉快地上楼，口中说着晚餐好好吃一顿的打算。
他的这番愉快太不正常了。
我望着他一步跨两级台阶上楼的背影。
他大概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轻松是没来由的，而且我从未告诉过他是怀疑他杀了风流寡妇。
他一点点放慢脚步，停下，慢慢转过身来。
我们的目光相遇了，如电光火石。
如果他没转过身来，我虽然怀疑还不能确认。
目光相遇的瞬间，他明白我已经知道了，所谓的东部省份“杀人犯”不过是事先安排好的一个掩人耳目的骗局。
谁让我们有相同字母的名字呢？谁让我们像双胞胎那样有心灵感应呢？
接下来的发生的两件事，让我意识到他再也不是我亲爱的的CL舅舅了。
有一天从后楼梯下楼时，我突然一觉踩空，如果不是及时地抓住扶手，我就要从木楼梯上滚下去了。
母亲觉得很后怕，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木楼梯的一级台阶突然松脱了呢？
母亲的一言提醒了我。
再有一次，全家人准备外出参加演讲聚会，因为人多家用车坐不下，父亲提出全家人打的去，CL舅舅附和。我因为不想和他同乘一部车，便提出和母亲俩人开车去。
我去车库取车。打开门，车库尾气呛人。
谁提前把发动机启动了？
我一边想，一边用手掩着口鼻，摸索着跑到车旁打开车门，可钥匙却并不在车上。
我赶忙往车库外走，可车库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我使劲拍打车门，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
我醒来时，睁开眼面对的是CL舅舅貌似焦急的脸。我再也忍不住，尽全力喊道：“走开。”
我后来得知，幸好邻居经过，听到车库里面有人拍门，所以赶紧通知父母。
“怎么回事啊，先是楼梯，现在又……”母亲不明白。
可我很明白。
我没跟随父母他们去聚会，我留在家中，在他房间找到那个绿宝石戒指，套在手指上。
这便是证据，保护我自己的证据。
父母聚会回来时，镇上的其他几个人随他们一起来我家参加闲聊Party。
CL看着我下楼时扶着楼梯的手，变了脸色。
“我明天暂时离开。”他宣布说。
我眼睛一亮，母亲却哽咽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一起去火车站为他送行。他在和我母亲告别时，弟妹进入火车包厢参观。
他让我去火车上照应弟妹，我上了火车。
他和父母告别完，也走进包厢。
火车快开了，弟妹连忙下车。
我正打算下车，他却叫住了我，拉住我的手单独告别。
火车马上就开了，他仍然拉住我的手不放，我无法挣脱。
他以前曾多少次拉住我的手，但此刻，我无比恐惧那双拉着我的手。
火车开了，他仍抓着我的手。
“对不起，没办法，你知道得太多了。”他说，“得等火车速度再提上来一些。”
他拖着我到包厢列车门口，打开车门，将我向车外推。
我努力抓住车门，不让自己掉下来车去。
扭打中，我一个侧身，抓牢自己，将他推下火车。
“呜，”一列火车鸣叫着正好经过。
……
小镇许多人参加了他的葬礼，大家都夸赞他温文尔雅、幽默风趣、乐善好施，惋惜他英年早逝。
他为小镇的福利事业奉献良多，堪称小镇优秀的儿子。
相信母亲很伤心，但在伤心同时，也获得莫大的安慰！
只有我，只有我心中藏着一个秘密，却无法说出口。
我仿佛一下子长大。
事物不是表面的样子。
CL舅舅在他的演讲中，曾评价那些风险寡妇，“丈夫辛劳一生，为她们留下大笔财产，她们恣意挥霍，吃的是钱、喝的是钱、呼吸的也是钱。”
他是认为她们死得其所吗？
我不知道。
我再不厌倦父母这样平淡的生活了，我觉得这也许是生活真正的意义。
我的秘密无法说出口，我只能一个人保守着它。
（后记，征文题目是《我有一个秘密》，我想，秘密是无法说出口的，说出了就不称之为秘密了。
想到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于是改编为第一人称叙事，形成了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