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梦到外公了
昨晚我又梦到外公了,我们在一起吃晚饭,吃完没多久,小舅舅跑来说外公又不见了,每次都是这样,突然消失然后很久又再回来。梦里的小舅舅言语中颇有怨词。埋怨这个犟老头实在是太顽皮了。
清早醒来,回忆梦境,依稀看到外公满头银白的短发,瘦长的脸颊,略带严厉的双眼,高挑微弯的身材。我不自已的笑了,心里一阵暖暖的。外公从未离开我们,总是在我们思念的时候溜到梦境里和我们团聚一番,又在快醒来的那一刻飘然而去。很贴心的老头,不是吗?
记忆在不经意间爬入了脑海,放学后路过外公家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老旧的堂屋,一张竹椅,一条木凳,一把篾刀,一只制作中的竹筐上,一双巧手在上下翻飞。外公是个老篾匠,靠着这门古老的技艺,养大了六个孩子,个个都得到了应有的教育,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第三代的弟弟妹妹们都出生的晚,很长一段时间外公都只有我一个捣蛋鬼。外公家在村口,放学后的必经之路,每次我跑进外公家,总会伴随一句,“隔栅黑子贵鱼篓俚”(这个坏小子又来了),顷刻间外公家里都会被我翻个遍,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统统被倒腾出来。外公家里有很多渔网,春分时刻,门前的小河总会涨水,这时下网可以捕获不少鱼虾。去外公家我的头号目标就是他心爱的渔网了,可妈妈最怕我去水里玩,见到我拿渔网就撕烂,于是外公总会想尽办法藏起来,我和外公的战争就这样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淘气的小孩也有乖的时候,偶尔我也会帮外公干干篾匠活,外公在加工竹子的时候,需要把竹子破开成一条一条的竹条,然后在两块刀片中拉过,把竹条削成固定的宽度。平时他是一个人,一个脚踏住竹条,一个手保持竹条平顺,一个手还得拉,费力又麻烦。这个时候外公最喜欢我能帮他在前面拉竹条,节省很多时间,效率倍增。有时见我特别乖巧,外公还会手把手教我编竹筐,这种珍稀的画面,直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外公也感叹他的绝学在儿辈中找不到知音,终于在孙辈中发现了希望,然而一场意外却让他再也不敢让我接近他的活计了。一次我偷偷的拿起外公的篾刀给自己制作一把竹剑,毕竟我力气尚小,篾刀太沉,一不留神,手指给削了个大口子,我生怕被外公发现,撒腿就跑,堂屋的外公见我捂着手鲜血直流往外跑,赶紧追了出来,好不容易擒住了我。只见外公表情凝重,用篾刀削了些竹屑,洒在我的伤口,手指在伤口上方画圈,口里还念念有词(祖师爷传下来的咒语^_^),不一会儿血止住了。这时外公才放松下来,把我大骂一顿,说以后再也不准我碰他的篾刀了。从此我的食指就多了一道人形疤痕,外公的记忆就深深的刻在这里,陪伴我一生。
长大了,走出了大山,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追寻着自己的梦想,再也不愿意回到小山沟,和外公也极少联系。偶尔和外公通电话,他说了半天,结果他以为我是大舅舅。那时我才意识到,外公真的老了。
后来外公病了,再后来外公走了。我没有去参加外公的葬礼,也许是因为工作太忙无法请假,也许认为葬礼是繁文缛节的过场,也许是屈从长辈贴心的劝导。我一个人留在了城市里,望着食指上的人形疤痕,泪湿了眼圈,勉强维持着男人需要坚强的尊严,在清冷的夜晚被悲伤逐渐淹没。
舅舅们把外公葬在一片竹林里,他的一生都和竹子打交道,最后的归宿也在竹林,我想外公一定很满意。
世人常说,人死如灯灭,也许吧!但在我的内心深处却有盏小灯一直亮着,不明也不暗,就那样平静的亮着,闪着,温暖着。
我又梦到外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