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
2009年三月我在舅舅那里休整了一个礼拜后,又找了一个礼拜的工作,尽管舅舅给我各种支招与打气可我还是一无所获。招聘市场如此多的岗位却没有看到适合自己的,有时候去逛了一圈连一份简历也没有投。我此时才发现自己在学校学得太过轻浮,心里着急却与事无补。
面对舅舅的数落,我无言以对。是啊我为什么要离开中山而来这个拥挤的地方。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努力抑制着自己不要哭出声来。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我想像着总总结果,但我绝不能回去。我想实在不行就去跑业务吧。
最后舅舅托人帮我找了份工作,要我过去面试,但在东莞。曾经不顾一切的来到这里,梦想一切美好的开始与未来。但现在我不得不得离开这曾经揣梦的地方,纵然有万个不甘。又能怎样,我就是个失败者,一个连工作都找不到的人,一个一无所能的人。
三月末的南方,天气忽冷忽热。天阴沉着如同我此时的心情。我从深圳展转到东莞,第一次体验和谐号新鲜的事物暂时扫去我近期的阴云。一时间忘掉了自己要干什么,一度认为自己是在游行。车靠站后一切又回到了现实阴沉沉的天空飘着雾状的细雨,撑伞吧显得有些矫气,不撑又显得不够文雅。
我还提着出来时的行理,反正基本的生活用品都带上了,就是那种随便到一个地方可以不用买任何东西也可以过活的那种齐备。这有效的缓解了经济上的窘境,当我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时,只要属于个人物品的,但凡能拿走的都带上了。虽然有些东西值不了几个钱,但还是不舍得扔下它,丢下就是一种浪费,一种罪过,因为有些生活用品你丢下了别人也不会去用最后就成了垃圾。这种情素也一直陪伴着我。
车站广场有些空旷,旅客不多,只在公交站台处偶尔显得有些热闹,但车走后这里又恢复了平静。公交站有些阵旧了,站牌上,地面上,有很多的污迹,像是衣衫褴褛的流浪儿。我挨个地找寻着我要坐的那路车。上车后心才渐渐地平静。
两傍的建筑时而稠密时而稀疏,有大片大片长满杂草的空地,也有高高相并的群楼。一路上公交站点前鲜有候车的人,格外的冷清。我的心也冰凉起来,我可以做到闹中取静但无法做到静中取闹。我讨厌这样宁静不如乡村,热闹又不如都市的地方。
我在一个叫向和新村的地方下了车,这是那位钱叔说的地方。离他下班的时间还早,我在周围排徊着,在一条封锁的路边坐定,路的一傍是一条发黑发臭的水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条河还只是一条排水沟,另一边是围墙,路前有一大铁门像是很久没有打开过了,也听不见里面的响动,多半是空置的厂房。
天不知何时又放晴了,太阳裸露了出来,我坐在路边的小叶榕树下躲避着。傍晚时分钱叔打电话来了,问我在哪里,他下班了,我尽可能详细地描述着周边的情况,好让他快速的找到我。当他再次拔通我的电话时,我们彼此就在眼前了。
他只比我大十来岁,跟我一般高,一米六几的样子。稍胖的身材把他本不高的身体放得宽大起来。论年龄他的确还称不上叔可是在辈分面前他的确是叔辈。我们寒喧了几句,他领我去他的住处,路上他问起了舅舅的近况。我如实地告诉了他。
他租住的房子在一条街的尾端,街的尽头是一大片的荒地。街的两边都是一般高的民房,下面是商铺,虽然说不上什么热闹非凡,琳琅满目。但在这僻静的工业园里它散发着无限的生活气息。这就像行驶在望不见的尽头的高速路上,突然出现一个服务区一样的惊艳。
他在一处房子下停了下来拿出一个小蓝色的像玉佩一样的刷开线圈,对着感应区刷了一下,“嘀”的两下他拉开了门。我们上了楼,
“你住在几楼?”
“2楼是个单间,不过比较大。”
他打开了门,换上了拖鞋,却是很大的单间,里面摆了一张床,一张电脑桌,一个简易的衣柜,还有一些杂物,显得很空旷。
“有没有鞋我也换一下吧,免得弄脏了地面。”我站在门口说
“不用换,没关系的。不用那么讲究,进来吧。”他招了招手说
“我上个厕所。”我放下行里说,其实我已经憋了很久了。有些迫不及待了。
“就在前面。”他坐在电脑桌前按下了电源开关,一边指着窗子那边说
“好的。”我急急的走了过去。
厕所很小但打扫的还是很干净,厕所里也没有安装冲水的水箱,这倒底是房东为了给租客省钱还是为他们自己省钱,我所见过的民房大多是这样,一时无法弄明白。厕所外有一个灶台,灶台前面是窗户,灶台上面摆了几盆花草,还有一些调料瓶。说是灶台其实就是一块水泥台面,这显然很久没有做过饭了。
他坐在那里玩弄着电脑,电脑有些年头了,在桌下的架子上放着一个开盒的音箱,发着低沉的声音,我很喜欢这样的音质。厚重而不失音色。他指着那个音箱说:“看,这个怎么样?这个是我自己组装的。”
“啊!这也可以,怎么这个没有盒子装着呢。那你这些木板是从哪里来的。”我很是惊讶的说
其实我一直以来也很想拥有这么样的一个音箱,但一直没有恨下心来获得一个,一来是生活的漂浮,二来又嫌弃它的“庞大”。带起来不方便还有放置起来也太占地方,因此一直都不曾有,这就是想得太多反而失去了太多快乐。
“这个板子电子市场也有卖的。你看墙头的那个日历钟,那个也是我自己做的,包括软件。”他用手指着墙壁上说,那是一个可以用数码管显示时间年月日还有星期的时钟。
“哇,你太害了!”我很是钦佩的说
“这个没什么了,你到时自己也能做。这个时钟久了会出现些时差,到时还要修正一下,我还和别人一起做了款遥控开关。准备到市场去卖卖看能不能卖得动。”他又拿出一个小的方形带耳的遥控器出来。
“这个好啊,就不用再起身去按开关了。”他的这些小作品激起了我对这行的兴趣。我想不久的将来自己也要做一两个产品来。
“都还没卖出去,对了,明天上班的时候等人事部出来招聘的时候你去填个表。”
“好的,几点钟去?”
“他们比我们上班要稍晚一些,大概九点钟的样子。”
“好。”
他又跟我讲了些关于电话机的相关知识,第二日早上他起来时说:“你还可再睡会,人事部的人没那么早,我先去上班了。”
“嗯,好。”我躺在床上还有些睡意未尽。
他出去后没多久我就起来了,想着要去面试心理有些忐忑不安。我洗漱完准备好了简历和笔,又把自我介绍的内容小声音的温习了一遍,心想此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天有些阴凉,我穿了件黑色运动外套,厚溥刚好,没有比这件衣服更适合这里的天气了。我还是来得早了些,工厂的大门前人事部的人还没有来。
我又折回到昨天那条路上等待,其实我早到也是因为在网上说面试要早到,好给人事留个好的印象,其实做到准时就可以了,早来就是浪费时间,你太把它当回事它并不知道。也没因此而就录用了你。
人事部的人终于出来了,在厂门口支起了“摊位”。一张办公桌上面堆了些文件,几把凳子,一张招聘海报。前来应聘的人还很多,那些个人事小姑娘忙得不可开交。
“你好!我是过来应骋修理工的。”我满腔热忱地说
“你以前做过吗?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吗?”一个小姑娘问
“啊,我之前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工作哦。”我有些惊讶
“不好意思,那不行,我们要招有工作经验的。”她很坚定的说
“哦。”我如梦初醒又似云里雾里
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如同被沷了盆冷水。我向后退出了人群,一脸的绝望。在我看来今天应该就可以入职的了。又或者是钱叔早就把这一切都应该安排妥当了,而我要做的无非就是走走过场,做做样子就可以了,没想到这可是真的应骋。早知如此我就不来此地了。
我又走到那条死路上,我渐渐清醒了。我给钱叔打了电话。还没等我开口他就问我:“怎么样,进来了没有。”
“没有呢,人家要有工作经验,我说没有,她们说那不行。”
“呵呵,人家肯定是要招有经验的啊。你说你没经验人家肯定不要啊。”
“我以为你都安排好了,我只要填第简历就可以了。现在我改怎么办呢?”
“人事部的人我不太熟,只是管修理的那个主管我认识,到时他给你复试时才可以关照关照啊。你要先获得复试机会才行。你就说你有工作经验,你下午再来吧。”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稍显宽慰。等待又是等待,等待是最煎熬的,特别是对这前途未卜的等待。下午再来的时候,人事问我有无工作经验时,我很肯定的告诉他有,果然她就拿了一张简历表让我填,填完后她看了看说:“你下午有没有时间过来复试。”
“有的。”
“那就下午三点半吧。”她又递了张复试的通知单给我,上面写着复试时间。
在我进入工厂时,我告诉钱叔说我进来了准备复试了,他说他马上通知那个主管过来复试。在接待室里没等多久,就来了位身穿白色短袖工作衬衫,高大微胖的人。他手里拿着一块线路板,进来后关上了门,我想这位大概就是那位主管了吧。
“你好”我恭敬地说
“你好,请坐。电话机的原理你懂吗?说一说。”他瞄了我一眼说
“电话机主要由振铃部分,接收部分,还有授话部分组成。”我有些紧张起来
“哦,那电阻电容这些器件认识吧,万用表会用么?”他盯着我一本正经地说,那双单皮的小眼睛像是要把我看个透彻。
“这个会的,没有问题。”我很肯定的回答
“这个电阻是多大的?你告诉我。”他指着手上那块线路板上的一个色环电阻然后递给了我
我接过线路板,仔细的看了看上面的颜色,脑海里把对应的数值换算了一遍说““这个是一千欧母的吧。”
说完我把线路板又返还给了他,好让他确定一下。其实我心理也在打鼓,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对于橙色与红色还是分得不是很清楚。大脑总是这样,会把那些不常用的知识在记忆里模糊甚至涂抹掉。
他接过板面色变得温和了些,也没说对不对就说:“我的那个同事让我帮忙,要我把你招进来,但是那你也要懂些的,如果什么都不懂的话,那到时我也很难做,对吧。”
“对,你说的没错,我要是什么都不懂那我也不来了。”我微笑着说
“看你是还懂一些,进来了要好好学习。学到的东西才是自己的。”他语气变得温和起来
“嗯,那我什么时候来上班?”
“这个要等人事部那边的安排,大概要两三天的时间。你先回去等他们通知你吧!”
“哦,好的。”
我出来时身心感觉轻松多了,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摆在眼前最窘迫的是囊中羞涩算了算节约一点还是可以撑到上班的,算一算从出来到现在有一个多月没有上班了,不到万不得已难以开口向家里要钱或是朋友借。第二日终于接到人事部的电话要我后天去报到上班,还有一日的清闲。
那天下去吃饭看见住的楼侧面有一个做纸盒子的小工厂招临时工,可以当天结算。心想闲着也是闲着,挣一点算一点吧,鼓起勇气就去询问,马上就安排了工作,关键还包餐,伙食也不错比外面的快餐好多了。做了一日结了50元,一时感觉那50元如此的沉甸。这可是一个多月以来的第一份收入。
我本想着明日再去工作一天,可结完工资后说明天没有活做,等有活了再叫我,要我留了个电话给她,于是又在家闲了一日把从学校带来的专业书翻了翻,看是看了好多页但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
清闲日子很快就过去了,正式开启了正常的工作模式。入职前人事做了简单的培训说得无非是些厂纪厂规。先给我们打下预防针如此更好的为他们服务。人事部的姑娘在前面一词一句严肃地讲着她们讲过无数次的话。
这些要求对于老实人来说他们每天只要按部就班的工作就可以了。所有的一切安排就是服从指挥,他们是不存在违规一说。对于那些老油条这些规矩又显得有些多余,因为一切规则在他们面前那都不过是一行字而已。他们想干嘛就干嘛实在不行拍屁股走人。对于那些领导执行者来说这些规则就更不用提了。
科文是个矮壮的人,大脑袋短寸头发略显小的眼睛。一幅严肃的表情,但更像是愁容。他说话时嗓门很大,估计是受这喳嘈的环境所影响又或是为了给人一震慑效果。他跟人事简单的交结了一下。
又把我交给我的小组长,就是专管我们这些修理的组长,组长是个矮瘦的人,光滑发亮的前额不是秃顶但比常人大的额头。留着长的发声音尖锐,他穿着灰色的工衣,这是修理员的工衣。他资历老,经验丰富。
科文说:“阿滨啦,看给你带帮手来了。”
“他是你们的老大,有什么不懂的问他就好,他很厉害的。”科文又对我说
“什么我的帮手,又不归我管。”组长用尖锐的声音回道
“屌毛,不归你管谁管。”
“我只是个挂职的,没有实权。”
“不要着急,一切都会有的。我还有事你安排一下。”
组长把我带到一个空位前说:“你就坐这里吧,有啥不会的问前面的那位,他什么都会。”
前面身穿绿色工衣的回头看了看说:“哦,今天来的啊。”
前面的这个人叫李信,他是从一线员工做起来的。爱学习富有活力,学会了一些修理知识还做到了助拉的位置,在他眼里没什么困难能难倒他的。一米七左右的个头,清瘦但紧质留着三七的分头。
“嗯,以后多多指教啊。”我向他微笑着说
“这个不良对照表,每个标贴表示不一样的不良现象。先对照着看慢慢来,你把你傍边那箱里的坏机先修修吧,不会的先放一边。”
我坐在位子上拿着箱子里的一台坏机在手上端详了起来,只是感觉无从下手。一脸的茫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我放回去又拿起一个来。看了一翻毫无破绽,又放回去又拿起一个也还是一样没有新的发现,如此反复心理有些着急起来。
想开口问问李信,他一会去产线顶岗一会又去整理物料一会又坐下来修修坏机。看他忙碌的样子又不好意思打扰。好不容易看他坐下来有一阵子,我鼓起勇气开口道:“唉!这个该怎么修啊,好多都不会修。我手上的这个你帮我看看是哪里的问题。”
他起身过来,看了看说:“这个你先放一边吧,难的都放后面来慢慢修。我们先把那些容易先修好。你这些是我之前看过一遍放在这里后面来修的。这样我从QC那里拿些刚测试出来的坏机修修那有没修过的好修一些。”
说完他去前面又搬了一箱过来。“来看看这些应该好修一点。”
我拿起一个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心里有些着急。在他走开后我拿起一个坏机去请教起我们的修理组长来。
“组长,这个怎么修,你帮我看看。”
“组长,嘿嘿,你应该叫他老大,我们这里管组长都为老大。”一个瘦瘦中分穿着绿色工衣的人说。他叫魏亮他也是只生产线提上来的修理,做事飞快,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不要叫我组长,我不是你们的组长我只是个挂职的。不会的先放一边嘛,把会的先修了。我也是这样做的。”他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不可侵犯的样子。
“挂职的那也是组长,有太多的不会修了。帮我看看这个指点一下。”我带些哀求的说
他看我难缠就接过了过去,拿在在手上看了一遍指一个电阻说:“唠,这个假焊了嘛,这么简单的问题。”
我凑近一看确实是没有焊好。“你真厉害。你教教我怎么去修那些板子。”
“也没啥,有很多都是经验了。你拿到坏机首先要做的是看一看有没假焊,连锡,漏件的,其实很问题都是这些问题所引起的,修得多了自然就有经验了,就知道哪部分是哪里所引起的。等有时间了再去修理那些那看不到的问题,这样就会快很多。”他津津乐道的说
“噢,噢……”我若有所悟地点着头
“问者不吃亏”这句话看来还是相当实用,在后来的工作中按照他的方法,工作效率与经验确实提升了不少,但更多是发现自身的不足。好在也没人管,刚来时的那种焦虑慢慢被这无忧无虑的日子所抚平。但生活从来就不是风平浪静的,当狂风暴雨来临时还得看自身的力量。
我也渐渐地融入了这个群体。加班总是到很晚,坏机永远也修不完。一般十点后才下班,这时候早又饥肠辘辘了。他们习惯了下班去吃宵夜,也有去逛超市的,但是超市离得较远,那一路上的路灯也很昏暗。加上08年的金融危机超市两傍本来繁华热闹的各种门店都相继关门歇业。
那些店主如同逃难一样的离去,留下黑灯瞎火的房子与广告牌,在岁月里沧桑。只有中间的那家大超市还在苦苦支撑着,也许是资产太大一时半会搬不动,又或是老板想观望一段时间,看会不会很快复苏过来。但没几个月还是撤走了,也带走了此地最后的繁华。安全第一我一般不去逛,我最后一次去逛那个超市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清仓大甩卖了,我也淘了些东西。
李信约我一起去吃宵夜。他看我是老乡在工作上他对我也是帮助了不少。有问必答,可谓是倾囊相授。我不好推脱就去了,那时我都不去吃宵夜不是不饿而是囊中羞涩。进厂后为了答谢那位主管还特意请他吃了一顿饭,全身上下只剩下几十块钱。就连买蚊帐的十五块钱也还是我那次打零工挣得那50块钱里拿的。
一周七天基本上都要上班,只在周日晚上不用加班。再加上工厂里是包食宿,因此如果不吃宵夜就连花钱的机会都没有。我的那些零钱就静静的躺在我的钱包里享受着那份静谧的岁月,如果它们也可以繁殖那我肯定是最富有的那一个。
一到下班时间厂门外就热闹起来,人头攒动。卖东西的,买东西的,看热闹的,还有发小广告的,发小广告的很有意思他们把广告做成了书,里面写一些真真假假的故事,广告夹在中间的页面上,最后再来一些短小的笑话,他们就守在厂门口见一个发一个,大家也乐意接受多数为了看上面的故事与笑话。
在那个精神消费匮乏的时期,那也许是最好的消遣。我偶儿也买些报纸,我很喜欢买《南方都市报》,这种报纸才一元钱一份,厚厚的一大叠信息量很大。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不明白这么大份量会这么便宜,就是看完再卖废纸也能卖好几毛钱。若是细细的看要花好长时间。里面也有文学故事,我也爱看。看完了就传给宿舍其它的人看。
厂外走几步过一条路就有很多餐饮店,大多都卖宵夜,买得人也多。有炒粉、汤粉、混沌,糖水等等。最便宜的就是那种从外面用摩托车或是电动车拉来卖的蒸河粉与炒米粉,若是你要的量少才一块钱一份,这种一般是女的买的比较多。大的也才两块这种是针对男的的。还加酸菜还包打包,在我看来那是最值当的宵夜。
唯一的不足是没地坐,当然你可以带到宿舍去吃,也可以随便找个地方蹲着或是站着吃。又或者边走就边解决了。这种就比较适合一个人的行动。也有到小卖部外面摆的桌上坐着吃,再买瓶啤酒。小卖部老板也是很乐意的。
那种三三两两出来的吃宵夜的,多半是去了店里,那里有位子坐,有风扇有电视看还有空调。那些炒粉,汤粉,混沌对我来说都较贵,量也太大吃撑了反而睡不着。只有糖水最便宜,最便宜的一块五一份,大碗一点就两块。糖水并不是加糖的水,其实是加了糖的粥。
这个无论是价格还是环境也都能接受,我们一人要了一碗。很快就上了上来,粥看上去像是八宝粥里面的种类很多。我用勺子挖了一勺子吃了起来,一股淡淡的甜外加一股冰凉。我不爱吃甜食。
“这怎么还是冰的呀。”我惊讶地说
“现在这天气,就是吃冰一点的好啊。”李信说
“这广东的人就是不一样噢,粥里也加糖。”
“不加糖那还有什么味?”
“可以加些别的,比如盐。”
“看到没,糖水。”李信指着店外的招牌说
“这就是糖水?我还以为是加了糖的水呢。”我笑了笑说
“他们就是这么个叫法。”
“我算是又见习了。”
“你呀,在外面以后不要不舍得吃,吃能吃多少钱,对自己要好点。”
“这个我知道,我不是不舍得,有时是真得不饿。”我狡辩道
“过一阵子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想去深圳闯闯。”他很轻松的说着,这一切像是早就计划好了。
“啊,为什么要离开,你在这里不是好好的嘛。”我只感觉有些意外,他好不容易从最底层做到现在的位置,以后还会有更大的上升空间。
“这里太没意思了,工资太低了。此时不再去闯闯以后就没有几会了。”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忧伤起来,像是对未来未知的担忧。但去意又那么坚定。
“没错,想闯就去闯吧。”我有些悲伤起来,我将要失去一位好朋友,好同事,依赖只会加重在失去时的悲伤。
“你到时学到东西了也可以去深圳呀,那边待遇相对来说还是好些。”他仿佛又充满了希望
“嗯,是啊。”
漂泊就注定了分别,有时候是自身的原因,有时候是客观的原因,总之都是对心灵的慰藉。分别的太多最后麻木到习以为常,若是害怕别离,那就把相聚当成是擦肩而过吧。没过多久李信就走了,他的座位上又迎来了新的伙伴。
阿飞,一米七几的海拔,结实的身板,留着一头到颈黝黑发油的长发。他埋头工作时完全看不见他的脸,只是看见他拿烙铁的手时不时对着锡渣盒敲一敲。以此来推测他正在努力认真的工作着。话不多,偶尔也起身一下。周围的一切仿佛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虽然他外宿,我们之间的交集之前很少。但时间能让一切不熟悉的变得熟悉,又能让一切所熟悉的变得陌生。毕竟大家同是一条船上的人,没有多久就熟络起来。除去工作上的交流剩下的就是闲扯,在我看来这才是生活的本质,生活工作两不误。
阿飞是直招的修理,比我早进来个把来月,他也是第一次被拒绝第二次再次应聘上的。他说第一次人家问他做过修理没,他说没有因此就直接给拒绝了,他不死心他过了几天又去这次他学聪明了,他说他做过修理,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进来了。
有天我问阿飞为什么留这么长的头发,他说这还是短的了,以前更长。他还用手比画着曾经的长度来,我问他为什么要留长发,他说这样好在上班时打瞌睡,他说他总是睡得很晚一两点才睡,原因是为了玩游戏看电影。看他头发有多油腻就知道他熬夜有多深了。
阿飞就住在厂区南门不远的地方,可是南门只供车走不对行人开放,每次都要从东门绕行一大圈的路。我那时也发了薪水手上总算有点点钱了,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充充电。从他们打听到外面租房子单间只要一百多一个月。我萌生了外宿的想法。
在决定搬出去之前我去阿飞的住所参观,看看是怎样的环境。阿飞乐意地接受了我的请求,他住在一栋民房的四楼。房子也是中间一条小的过道两边是房间,他打开房门时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是那种汗液累积再进化的结果。
房间里很简陋一张床,一张简易的桌子再无别物。光线也有些暗,房间里还有一个小的洗手间,和一扇小的窗但没有阳台,我说有些热,阿飞打开了掉扇,风呜呜的吹了起来。坐了一小会儿那气味实在难闻,我借机溜走了。
打酱油的日子也过去了,也许是坏机太多了,也也许真的有人在偷懒。那天修理组开了个会,主管发了彪说:“你们这些人啊,知道了那么一点点就开始翘尾巴了。不要说什么难不好修,这都是一通百通的,要好好学,在学校学还要交学费。在这里不但免费还给工资,哪里还有这么好的事情,还有些人啊,还是靠关系走后门进来的。你说你们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工作。”
第一次听他滔滔不绝,严词厉语地说着,我听着他说的好像就是我。对我就是那个靠关系进来的人,我就是那个打酱油的人。那次会后实行了标贴制度,就是每个修理员各自给一个标贴,在修好的坏机上打上标贴,后面的人再来统计,以此来监督每个人每天的成绩。
那一段时间可谓是我的至暗时刻,其它的老员工都还没什么影响,像我这种新手可就苦了,一天修不了一二十台,每天惶惶不可终日。跟我同宿舍的一个修理就因为数量少而被辞退了。为此我中午休息时也睡不着觉,害怕下一个要走的就是我。
宿舍的人也开始议论起来,车间也在商量着对策,有专挑好修的修,有的直接在好机上贴个标贴,也有直接去拉关系修改数量的。总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那段时间我各种请教各种捉摸,水平也确实提升了不少。
在那段灰暗的时光里电话也不敢轻音打回家,因为一听见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眼泪就有些止不注的打圈,最后找个理由挂了电话,把泪水憋回去。心里暗骂起自己的无用起来“剑峰啊,剑峰你就是个没有出息的人。”
时间久了一切又恢复到了往常,懒洋洋的人还是继续懒洋洋。标贴也还有继续贴,只是好像都不再那么关注了,也许是达到了他们管理者的要求了,也也许是这次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不久又是开会说得话还是跟前面说得差不多的意思,我再也没有了那种提心吊胆,因为自己不再是那个打酱油的人了,这次会议比上次效果差多了,当然收获也还是有的。那就是把新油条炸成了老油条,把老油条炸成了焦油条。这或许就是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之间的游戏吧
宿舍是走廊式的这与大多数宿舍一样的。有些工厂的宿舍是筒子楼,门对门一条狭窄的走廊显得格外暗长。空气流通性自不必说,这里宿舍相对来说还是较人性化一点,中间相隔很远其实是两栋独立但又相连的建筑。每层之间都有廊桥相连。
唯一显得不足的地方是没有独立的洗手间,每层都有一个大的公用的洗手间。这样有好也有坏,好处是宿舍里不会那么显得那么臭。就是那种大家都懒又或是都不自觉的人,那也是一种灾难。坏处是公共的总是给人一种脏乱差的印象。管理好的还过得去管理不好的那只会更糟没有最糟。
这里的情况时好时坏,有时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厕所里找不到一块完整的门,有些掉了扣皮,有的没有栓,有的上面长了几个窟窿,更有的只剩下一半。总之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满目疮痍凄惨不已。如果说这是可容忍的那上厕所不冲那绝对是无法容忍的。在这种公厕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有时为了找一块相对整洁的厕所要跑好几层楼,最后还是将就着用。
我住的宿舍在二楼,有四张上下床八个铺。睡了六个人,还有两个空铺堆放着东西。我选了个靠窗的上铺,住着四个修理两个一线员工。我,魏忠,刘越,还有杨力四个是修理员,刘德海和高发是一线员工。
魏忠是河南人说话时带着一幅很浓的东北音,到底是天生的好感还是因为他更加接近普通话,总之东北音听着还是比较舒畅。他一米六几的个头长得敦实憨厚,跟他聊天时总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头发软而微卷的在头上有形无形地躺着。
那天月光很亮,雪白雪白的从窗户穿透进来与白色的蚊帐揉和在一起。他用手在摸索着什么。一阵子后他高兴的说道:“呵呵,还能行,没啥问题。”
“你乐呵什么呢,什么没有问题。”我问他
“那阵子结石,前天打了结石,疼的老历害了,我怕弄坏了。不中了,我刚摸了一下能起来,呵呵!”
宿舍的人都笑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了起来。“没那么严重吧,又不是把你给阉了。”我说。
“你是不知道,那家伙老疼了,都快没了知觉。”魏忠回道
于是他向大家说起了他的经历,他说在这之前每次尿的时候又胀又痛的,听人说樟木头有个医生治结石很是历害,就去了。他在说治疗的过程时听着让人心惊胆战的,他说拿根管子从尿道里塞进去,再往里面打药水,结石碎了后上厕所时就跟尿一起尿出来了,他说那胀痛的仿佛就要完蛋了。
听着也是挺痛的。但到底有多痛这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吧,我们这傍的人是无法体会的。医生嘱咐他得多喝水,然后多蹦多跳几下就容易下来了,他真的喝了很多水也跳了,然后就去尿,在尿的时候有种阻塞和臃胀的感觉之后猛得一股尿夹杂着黑色的细脆的结石一起喷涌出来。咂在尿槽里“咚咚”作响。
在随着那细脆的结石尿出后,那感觉马上舒服多了。像是掏空了鼻屎又或是几天没拉屎然后一下子拉了个净一样。总之不再疼了,也不胀了。他说以后还得多喝水,怕往后又长出来那就遭罪了。
魏忠又说:“我还没有结婚呢,这家伙可不能有事。”
大家又是一阵嘻笑,慢慢又恢复了平静。记得魏中先前跟我说过他在家里曾处过一个对象,但后来那个姑娘没跟他,而是嫁给了他的一个亲戚,至于没有嫁给他的原因是因为他家还没有建好房子。他说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的伤感,也许是时间抚平了这伤痛,也也许是他固作坚强吧。
闲聊聊起了当下这漂泊的生活,杨力说:“别看现在比以前富有了,可是生活却还不如以前呢。咱这过得叫啥日子,我们都是打工仔。”
“是呀,这叫背井离乡,这都不如咱们的父辈呢,虽说那时苦些,但好歹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在一起,多自由。现在这日子隔山涉水不说,也没个自由啊。”刘越接了话茬子
“也是,以前吧广东人往我们那边挑担走货,被我们瞧不起,现在好了我们南下打工被他们瞧不起,真可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说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说起了这漂的生活,向往起那理想的生活来。其实人们总是爱报怨当下的不顺,但殊不知眼下的总总却成了今后最美好的回忆。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伤痛,这就像那些蜕皮的动物,若不蜕掉以前的陈皮就无法成长。
“请你不要就这样离开,给我留下的只是空白......”耳边又想起了这首歌,在这样枯燥的生活里,这一点点音乐如同天赖之音。尽管是从那种山寨机里所发出来的,但并不影响它的美妙。这也是起床的号角。
在这里时光仿佛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不见了日出不见了日落。有的只是定时定点的三餐,定时定点的一样一样的工作,在这个没有几乎分不清春夏秋冬的地方,时间的脚步显得更加的轻盈。在不知不觉间带走了一切。
高发坐了起来,关掉了手机铃声伸了个懒腰嘴里发出“嗷嗷”的声响,紧接着说“唉!起床了。”
高发一米七几的个头,浓密且粗直的碎发,显得有些蓬松,不长也不短。大脸浓眉大鼻梁宽嘴,总得来说长得还算标致。他穿好衣裤脚踩在床边的铁梯上,用手抓在床边的围栏上,再一跃,踩在地面的凉鞋上,再左脚一捅右脚一捅把鞋穿上了。搭上毛巾挤上牙膏拿着水杯就出去了。
高发比我们搬进来的晚些,因此话也不多。他的目标是这里玩玩那里玩玩,一个地方玩腻了再去另一个地方。他的人生不需要方向,直觉就是最好的方向。他的生活方式让我即羡慕又担忧。
下午耳边响起了“回家的路,好远的路。我在这里等好久,却不见你归来的脚步……”孙楠那种带着哭腔的音调,在那段时间里勾起了我无尽的思乡情节。我想这种悲伤的曲子还是不易多听。这也是高发设置的闹铃,这也许就是他埋藏在心底的爱情与亲情吧。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我们这条拉生产拉长是个四川人,大家习惯称她为华仔,虽然是个女的。这大概与她爽朗耿直的性格有关吧,当然这也不仅仅是因为性格还有她名字里本来就带个华字。她留着长长的头发做一把邦在后背,没有别的装饰。脸稍黑长瘦脸,身材匀称看不出赘肉。若她不说也没人知道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她说话总是爱带些脏字,比如“他妈的”这是她最爱说出口的三个字。特别是每次他们开完会回来,向大家抱怨她的上司时,那用得更勤。那次周会回来她说:“妈的,今天可把我吓着了,开会我看经理还未到看他的椅子挺舒服,就坐了上去。还在上面学他的样子发号司令,谁知道他妈的,他什么时候就来了。吓得可不轻,还好他也没说啥。”
她又说:“你们别平时看他对你们客客气气,他妈的每次开会把我们骂得飞起来。有什么了不起,要是让我去当经理我也能当得下。”
车间经理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从外表看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平头夹杂着几根白发。一身白净的衣服,平时很少来车间,总是一幅很严肃的表情。偶尔也在线上看看若是看到有员工操作不规范或者是不守纪律,那挨批的都是他们的上司。
当场指出再要当场改正,每在这时车间的科文总是收敛起了笑容,一脸凝重的跟在身傍。像是犯事的孩子。
夏天越发的有力,车间里依靠着几台风扇降温。但也吹不散那热浪,全身上下被风吹着的地方还好,没有吹着的地方比如屁股还有后背总是湿漉漉的能捏出水来。
修理组有个三十来岁的南方人,人长得倒是清秀只是那一身着装显得有些邋遢,他总爱穿凉鞋,但是裤脚总是显得的过长,也许是他买的时候就长没有再次裁剪过。不卷起来时裤脚就垫在了脚底成了袜子或者鞋垫子,时间一久那裤脚就踩得卷起来有些难堪,他有时就卷起来,但每次两边的卷得不是一样高,总是一边高一边低。大家管他叫“老顽童”
他说起普通话来总是发音不全的那种,像是舌头太大。这是南方人说普通话的通病,每次听他叫起话来总觉得好笑,他已经是几进几出了。有时工作久了或是烦了就辞职,但是不久后又回到这里来,也许外面也不好混吧。最近他又决定要辞职了,说是受够了这里的待遇。要去深圳去闯荡了,说深圳那边只要认识电阻电容都当了技术员了。
我们这帮傻子做了这么多年的修理还不嫌够。待在这里将永无翻身之日,他隔三差五的走来怂恿大家。而杨波总是他的目标,听他们说杨波在这里已经工作了十年,他是从一线员工做起做到现在修理的位置,他工作经验丰富技术超群。可是工资也仅仅只比其他人多了10块一月的工龄奖。杨波个头不高留着分头,一幅与世无争的形象。
最近又涨了工资,可是没有老员工的份。新进来的员工比老员工的工资还要高,一时间车间里炸了锅,不是,是全厂都炸了锅。一些刺头所性就不做事了,就此引发了一场大罢工。大家三三两两的议论着,也不工作了。拉长管不了,科文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似乎有意要把这事闹大了去。
据说有些人都直接到外面的国道上去拦路了去了,不用说交通瘫痪。最后警察也来了一边劝一边拉总算是把人给支走了,事情越闹越大了。有人告到了劳动局,不乱永远不知道会有多乱,只有看不到的乱没有办不到的乱。这场罢工持续了三天,最后以统一加薪结束和开了几个带头的员工而结束。这也许就是那所谓的革命吧,而那些被开除了的同事就是那些为革命所“流血牺牲”的革命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