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人已逝
按部就班的做完所有计划内的事情,得片刻的闲暇,说实话,这三个周以来很害怕这样静静闲着的时间,一闲下来,所有不美好的回忆就会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
仔细回想一下,月初开始到现在,忙碌、悲痛、生病这些词语出现的频率是最高的。那个让我大清早陪着去整水、农忙时不想麻烦我父母所以让我带他去集市、向我炫耀他自制红枣茶的慈祥老人,于2019年11月3日中午十二点与世长辞,告别了这滚滚红尘,也告别了缠身多年的病痛,未留下只言片语的遗言。除了爸爸和二叔,谁也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一转眼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的样子,今天翻到我去医院的时候,和父亲在重症监护室门外大厅里,隔着窗户拍摄的烟花,那时候我们都还满怀希望。我到达医院已经八点了,父亲一个人守在大厅里,我一从电梯出去就看到他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黑眼圈浓重,那瞬间眼见父亲操劳的心疼情绪与几天以来对爷爷的担心撞了满怀,让我眼角微微湿润。医院这种地方本就充满悲伤与阴郁,以前偶尔小病小痛的来一次,都会对这种压抑的氛围极为敏感,更何况亲人病危,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在医院每一分钟都如万蚁噬心一样难受。所以见到父亲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心疼甚至超过了对爷爷的担心。
初闻爷爷病重入院时大家都觉得会像去年一样化险为夷,可是命运并不每次眷顾,术后进入重症监护室,爷爷就一直未醒,之后就是病危通知书,紧接着就是治疗无效,儿女们想着他眷恋故土,所以在生命的最终阶段带他回家,遗憾的是他没能坚持到家,于回家途中病逝,父亲和二叔扶灵回家。我接到电话时并没有来得及体会那种锥心的痛苦,冷静地思考着自己该做的事情,逝者已矣,要让后事有条不紊,才有时间怀念和悲痛。那天刚好是周日,因为换不到课,我不得不按时到校,等下葬前一天(周二)才请到事假。
从事发到再次回家,期间一直很平静,条理清晰的安排好学校内的所有事务,去找校长批假条,然后乘车回家。到家冷静地去换衣服,看到母亲憔悴的面孔的瞬间,好像细针猛然刺中了心间软肉,几天紧绷的弦有片刻松弛,几欲落泪。但是家里前来帮忙的、吊唁的人潮如织,等着我做的事情也确实多不胜数,不得不强行把情绪暂时压回心底,开始里里外外的奔波忙碌,一天下来精疲力尽,从离家到再回家,事情杂乱,我甚至没来得及去灵前磕个头,烧柱香。
一直忙碌到了晚上的开路仪式,孝子贤孙满跪一堂,孙子辈只有我一人在家,所以我跪在最后一排,旁边的阿姨要为我找个垫子,我拒绝了,直接跪上了冷硬的水泥地。不是要证明什么,只是心里压抑了许久的难受与痛苦,需要靠身体的不适感来冲淡。先生吟唱经文的声音想起,要求大家扣首,我在最后,看着前面的人双手合十,虔诚下跪,我跟着额头触地。冰凉的触感把我从冷静理智拉回到至亲分别的残酷现实,所有的情绪在瞬间决堤,终于在香火味和诵经声里失声痛哭。从今以后,我再也没有爷爷了。仪式持续了有一个小时,也整整跪了一个小时,忘了起身的时候是谁扶了我一把,然后就到了漫长的守夜。
比起开路,后面的仪式就简单多了,第二天先生安排好了所有的程序,吃散伙饭的时候我才第一次觉得米饭难以下咽。老辈人说吃完散伙饭,死者脱离滚滚红尘,尘缘已尽,生者继续一路向前。在那瞬间脑海里闪过爷爷生前的种种画面,给我讲故事、给我零花钱,教我种白菜......所有的画面都终止于他输着液被担架抬回家中的那个中午。我含着泪把饭放进口中,却如鲠在喉。时辰到抬棺起灵,举旗出殡,漆黑的棺木在阳光下有些刺目,我按辈分仍然排在末尾,看着前面送葬的队伍,在山路上蜿蜒而上,我一路上恍恍惚惚的,不知所以的跟着到了墓地,或许是因为一夜没睡,再加上忙前忙后,体力和正能量都全被透支了,后面的事情有些记不清楚了。
头七那天刚好周六,我感冒发烧,早晨起床开始就头晕眼花的,淡定地在饭后吃了退烧药,去睡了个回笼觉。爷爷第一次出现在我的梦里,他安静的在我对面站着,不发一言,那是我第一次在梦里看到的清晰的正脸(老辈人说人死后才会在别人梦里出现正脸),睡醒后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没有告诉他们我为什么大白天的要去睡觉,因为我知道这么一场大事下来,最累的不是我,父亲自从爷爷住院,到后事料理清楚,几乎半个月没睡过一次好觉,短短几天时间,已经形容憔悴。母亲就更不用说了,从出事以来,所有家务以及办事所需要的一切东西都需要她操劳,由于不停地在说话,又没时间喝水,本来就轻微感冒的她两天时间嗓子已经嘶哑得不成调。我没能力为他们分忧解难,只能尽力不增添他们的忧虑。
后来帮父亲做了一个简单的时间表,包括爷爷什么时候病重,什么时候去世,再到什么时候下葬,我知道,在他平静的面孔下,内心也是波涛汹涌,因为那毕竟是他的父亲。他平静只是因为他深知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任何时候都不能情绪崩溃。
再后来,一切慢慢的都回到正轨,变了的只是每顿吃饭的时候少了一副碗筷。
逝者已矣,仅作此文,聊表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