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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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快七十岁的农村老汉林有德，接到儿子电话，一定要接他进城过冬，看一下城里的风景，顺便享受一下含饴弄孙之乐。
林有德本不想去，家里天高云也阔，有街坊四邻可以侃大山，哪是城里那鸽子笼可以比的？架不住儿子儿媳孙子齐上阵，他不情不愿被儿子接进了城。
日子一天天过去，倒也没他想象的那么枯燥，小区周边有超市公园体育馆可以逛，小区里有居民活动中心，可以打球下棋，偶尔会有人唱戏，他这老戏迷也可以过过瘾，再加上小孙子林林活泼可爱，追在身后爷爷长爷爷短，哄得他眉开眼笑。
“爷爷快看，下雪了！”这天晚上，正在跟儿子下棋的林有德，听见林林的喊声，便放下棋子，站起身来往窗外看。
夜很静，一片片鹅毛大的雪花，随着夜风飘飘洒洒，在小区夜灯的照映下，就像一个个舞动的小精灵，无声地装扮着这个世界。
很快，地上、车上、树上、楼顶，都逐渐被雪覆盖，一片洁白。
“瑞雪兆丰年啊！明年定是个好收成！”林有德看着窗外的雪，欣喜地说道。
“爷爷我想出去玩雪！”林林的眼睛贪婪地看着楼下的雪，对爷爷提出要求。
林有德摸摸孙子的脑袋，宠溺地说：“天晚了，雪又下得很大，明天早上早点起来，爷爷带你下去扫雪，然后咱们堆雪人，打雪仗！”
“好啊好啊！堆雪人打雪仗！”林林拍着手，兴奋地蹦高。
“拿什么扫雪啊？用咱家那个两拃宽的笤帚，还是林林挖沙子玩的小铲子？”一旁的儿子林学峰插了一嘴。
林有德一愣，扭头问儿子：“那往年下了雪你们都拿什么扫？”
“爸，你当这是在村里呢，城里没人自己扫雪，都是物业负责。”林学峰耐心地给老爷子解释。
林有德恍然：“哦……那也挺好……”
“咱那物业指望得上？他们最多就清理一下几条主要路段，支路都不管，咱楼前楼后哪次下雪不是全靠老天爷给清理的，尤其是楼后那条路，不见阳光化得慢，白天化晚上冻，下一场雪起码要出溜个十天半月的。”儿媳田恬接腔。
林有德又是一愣，问道：“单元门就在楼后啊，那你们早晚上下班岂不是很危险？”
“是啊，刚下雪的时候还好，就怕化雪的时候，白天化成水，到了晚上全是冰，电动车的车轱辘都直打滑。”田恬答道：“大马路上早一马平川了，咱小区还要出溜好多天，实在是无语。”
“那就不能居民自发组织一下扫雪？毕竟打扫干净了大家出门都方便啊！”林有德问。
“谁扫啊，以前也有人出面提过，结果呢，上班的说要上班，没空，家里有孩子的说要照顾孩子，没空，弄了个谁看不惯谁干，最后也就没人管了，反正不方便的也不是只有自己。而且都觉得交了物业费就该物业负责，怨声载道的。”
林有德愣怔怔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2
“尊敬的各位居民，雨雪天气，气温急剧下降，出门时请您做好保暖，及时添加衣服，预防感冒。地面湿滑，请您外出时注意防滑，小心慢行，以免滑倒，祝您生活愉快。”
第二天，物业工作人员在小区群里发出了友情提示。
没多会儿，就有人出来怼物业：“别小区都用铲雪车，咱小区就靠六十多岁的保安和保洁，还只打扫主路。”
“就是说呢，同样都是交了物业费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物业就是这么为居民服务的？”
“看人家别小区，天不亮就组织除雪了，到上班时间畅通无阻，再看咱，啧啧，就像雪都下到咱小区了一样。”
林有德拿着手机，张了张口，想说句什么，又想起这不是在自己村，只好无奈地把手机放下。
“爷爷！咱们下楼打雪仗吧！”吃过早饭，穿戴整齐的林林跑进来喊他。
“走！咱爷俩下楼玩雪去！”林有德压住自己心里的念头，拉着孙子的手下了楼。
楼下一片耀眼的白，邻居们已经陆续出门上班，不断覆盖的车辙和脚印，把路面的积雪慢慢踩实。
祖孙俩手拉手走到小广场，广场里早已有了玩雪的大人和孩子，欢笑之声不绝于耳。
一边团雪球跟孙子玩，林有德一边在心底叹息，这样怎么行呢，雪刚落地的时候最容易打扫，如果大家齐心协力一起扫雪，楼前楼后还有广场很快就能清爽，可现在积雪被踩踏，又没人清理，等到什么时候路才能好走？
上下班的人出行不方便不说，老人更是不敢随便出门，万一摔个大马趴，余生怕是就只能躺在床上。以前只听说进城住楼房多么省心，没想到连个雪也没人扫。
想想村里的街坊邻居，雪一停就家家户户拿着铁锨扫帚开始清理，先扫自己家院子，再把胡同里扫出条路，最后去大街上，齐心协力清理干净。
后来村里有了环卫队，大家依然还是继续自发清扫，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成全别人也是成全自己”，清理过的路就是坦途，那没人管的路段就会先冰后泥，谁出门不想清清爽爽？谁会吝啬自己那点力气？
唉，这一栋楼住了这么些户，一家出一个人，一人没几下就能打扫得干干净净，何苦还要走若干天的薄冰？
林有德一边想，一边心不在焉陪孙子玩，一不留神被孙子扔过来的雪球击中了面颊。
“哈哈哈哈，爷爷我打中你啦！”林林乐得嘎嘎大笑。
“林林厉害，爷爷打不过你，咱们换个玩法，回家找东西回来堆雪人怎么样？”林有德眉头一皱，想到一个办法，开始拉拢小孙子。
林林拍着手，兴奋地喊道：“好啊好啊！我要堆雪人！”
3
林家的储藏室里，林有德祖孙两个，吭吭哧哧地在做“手工”：一根旧拖把杆，一块旧木板，再找几个铁钉，用锤子叮叮当当敲几下，一把简易木锨就完成了。
林林跑前跑后给爷爷当助手，又翻出自己去海边玩沙子的小铲子，“扛”在肩头上，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爷爷后面出了门。
“林林啊，想堆雪人就要先把雪堆到一块，来，看爷爷怎么做哈！”小广场上，林有德用木锨把雪从一个边开始铲起，慢慢往一起堆拢。
“为什么要这么铲呢，是因为这样广场上的雪就都集中到一起啦，我们不会被自己玩过的雪滑倒，你看，爷爷铲过的地方是不是很干净了？等我们堆完雪人，是不是就可以在广场上做游戏了？”
“哇，爷爷好棒！我也要铲！”林林抡着他的小铁铲，也跟着爷爷一起铲雪，虽然没铲去多少雪，但也得到了爷爷一个大大的赞：“林林太能干了！就是这么干，我们把雪都铲到一处，就可以堆雪人了！”
一旁带孩子玩雪的另一位邻居看了，笑道：“一看老大哥就是讲究人，这样地面上明显干净多了，孩子们玩起来也安全。我们家有铁锨，等我去拿了来，我们一起堆个大雪人吧！”
“好啊好啊！堆大雪人！”几个小朋友一起兴奋地喊道。
“我也回家找个家伙事去！”
“妈妈我也要堆大雪人！”
或许人都是有从众心理吧，陆陆续续的，家长们都回家拿来了工具，有铁锨，有大笤帚，有铁簸箕，而孩子们，几乎都拿着自己的专属小铲子，大家从边角开始，把小广场上的雪慢慢集中，堆成了两个大大的雪人。
林有德捶着酸痛的腰，看着清清爽爽的广场，看着撒欢的孩子们，露出欣慰的笑容。
只是……他扭头看一眼路面上那大片被踩踏过的积雪，再看看几位已经筋疲力尽的邻居，终是打消了继续清扫的念头。
4
“妈妈，我和爷爷今天堆了两个超级大雪人！”晚上，下班回家的田恬，刚进门就听到儿子林林响亮的喊声。
她伸开双臂抱住林林冲过来的身子，用夸张的语气问道：“哇！爷爷和林林这么能干啊！”
林林骄傲地昂着头，伸手指向爷爷：“是爷爷领着很多人一起堆的！”
随在妻子身后进门的林学峰一听就乐了，伸手刮一下林林的鼻子：“那你刚才不是还说你和爷爷堆的？”
“本来只有我和爷爷，后来他们觉得爷爷的办法好，就加入进来了！”
一旁的林有德听着孙子的童言童语，笑着把上午的事说了一下。
“我就说，哪有人不愿意路面干干净净的，谁不想孩子们能安全开心地玩耍啊？你看我只是微微动了一下脑，就调动起积极性来了。要不是邻居们都累了，工具也不趁手，我都想把楼后的雪也清理了呢！”看着昨天晚上说“扫雪没人管”的儿子，林有德一脸得意。
“爸，看不出来啊，您这么有号召力呢？”儿媳田恬夸道。
“那可不，咱爸以前当过一届村主任呢，只不过后来妈病了，爸爸为了照顾妈，就没继续任职。”林学峰跟媳妇解释道。
田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还真不知道，爸您这太牛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都过去了，过去了。”林有德摆摆手，说道：“我在想啊，这楼后的雪被压了一天，现在又上了冻，实在不好清理了，只能等明天中午回暖的时候再弄，只是，咱家没家伙事啊！而且单靠我自己也不行，还是得发动一下邻居们！”
林学峰与田恬交流了一下眼神，田恬冲林学峰点点头，林学峰便回头对林有德说道：“爸，明天周末，我去买几把大铁锨，咱一起干？”
林有德惊喜万分，拍拍儿子肩膀：“儿子，好样的！”
一旁的林林也装模作样地说道：“爸爸，好样的！”逗得一家人哈哈大笑。
第二天吃过早饭，林家父子俩就去建材市场挑除雪工具，在决定数量时，爷俩商量了一下，直接买了八把铁锨，两把扫帚，一则为了方便其他也有扫雪意愿，但没有工具的邻居，二则以后若是用不到了，也可以带回村里用。
“楼后的雪每次都要化好多天，太不安全了，这次雪量有点大，单靠物业那几个人也实在不行，准备自己清理啦！多买了几把铁锨，有需要的邻居可以来拿去用！”小区群和楼群里，林学峰分别发了一条消息，并配上了自己一家人扫雪的相片。
“好样的！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我也下楼去出把力！”很快就有邻居出来附和。
“为你点赞！今天不上班，我也去贡献一份力量！大家齐心协力，一定把路清理出来！出门就不怕摔倒了！”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我一直想打扫，可总怕被人说谁干谁傻帽，就没行动，看来是我太狭隘了，马上下楼！”
随着加入扫雪队伍的邻居越来越多，“刷刷”的铲雪声响在各个楼前楼后的便路上，奏出这个冬天最动听的乐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