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明朗的天空下
与人聊,我感受到普遍的消极情绪。追索其原因,到底是我们老了,到了这个年龄必然让人松口气,还是别的?古体小说,在跋或序里总要说几句话,以为警示。文道统一,即使写流行一类文字,适应社会的通俗化需要,讲个故事,都要拔高一下。那些警示里,要说的包括,红尘滚滚,福禄寿喜之类都是俗不可耐的追求,到头来人生还不是万念俱灰。
年轻时读到这样的话,直接跳过去了,以为这样说也是说书人的套子。而今则要反刍,得到一点滋味。大约人生是分季节的。春天多憧憬,夏天勃发生机,而秋天有果实的收获,人生入冬心态上会起来变化。这样说大致不差。
人生有宿命。我说的宿命不是封建迷信,我不迷信,而是一个人人生经历中必然出现的东西或不可逾越的阶段,这就需要人顺应这个规律。活着,活下去,人的生命也是要交给自然交给社会去控制的。植物被大地锁住;鸟儿飞得高飞得远,还是逃不掉倦鸟归林。即使我们放风筝,也要手里牵一根线。它的自由是飞翔,你享有的自由是可以把它收回来。
我们在一生的阅历中,在接受两种思想的左右,这样便导致思想的纠结。这两种力量包括:一者是追求生命自由的,以及我能自主的权力。一者是接受宿命,安妥顺应,从而享受在这个命运设定下的情境中,生命所有的一切。自主与顺应,自由与限定,发展与收拢,很多时候,自然的样态都是把两者放在一起的。人生多了阅历,这才会懂得,社会复杂人事复杂,我们的人生选择不会单一化不是唯一性。
活着活着,就活成老不死了。这其实指的是生命的一种坦然,不恐惧于死亡,不纠结于死还是活。这让我想起过去读书,有一段时间爱读童话与神话故事,甚至爱听民间具有传说性质的故事。蒲松龄聊斋,说的是鬼故事。东北出产老山参,也留下很多所谓参娃的故事。我那时思想幻化为,能有一份奇遇,结缘于参娃,由此长生不老。现在脑子里再也不会产生这样的不着边际的想法。其实,多次到东北出差,也没有冲动去山里寻访一下参娃。
天真与各样的思想,一冒头就跑丢了。我们能够把一样东西存下来,一辈子都守住的本来不多。希冀,这个东西,我以为我可以守住它,能一辈子拥有。现在我没有自信了。不少时光里,我自己把自己搞丢了。我不知道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进入了人生的迷宫里,转来转去走不出来。希冀都不稳妥,我把行为自主,自主安排命运这件事,也视为一件不稳妥的事。
至少,这半生的我,人生不是自主的。都到了这个阶段,有了阅历与资历,我也不以为我能自主。这半生基本属于随波逐流。人与事就像天上的浮云,一时在一时走。你再说什么是永恒,我要说,我的人生只有这几十年,你告诉我,这几十年不变的是什么。超越人生的,更长久事,说不准,其永恒的意义是什么,我是不可以把握的。
你看我在消极人生中,我自己则以为我在人生的超然状态里了。超然了所谓积极还是消极,我不在为此而纠结。活在明朗的天空下,这是一个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