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简友广场散文

与W先生之间不多的回忆

2020-03-26  本文已影响0人  小叶藏

      W先生,于昨日下午一点半左右,因在午休的过程中突发心肌梗塞,与世长辞了。

      当时正在工作中的我,是在他离世的一小时之后,从一位L姓的前辈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听闻之后,我如同从垂死病床坐起的精神病患者一般,甩下手中的纸笔,飞奔往隔壁上司的办公室去试图对这个消息进行确认。那一刻,我的举动让同僚们都一齐用不明所以的眼神注视着我,然后再面面相觑地望了望彼此。

      W先生。我与他的交情不深,但严格说来也不能完全算不熟识。对于他的记忆,究竟是清晰,还是模糊,我似乎已经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对这个概念进行断言。我所能做的,只是试着用力所能及地通过纸笔唤起一些与他相处的场景。

      他是我刚刚进工作单位的第一批上司中的一位。一开始的时候,我与他并不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并没有与他见面。“认真,活络,聪明”,各种乱七八糟的印象从他人的口中像广场喷泉一样随时会蹦出那么几个,但我总还是保持着“必须亲眼见到一个人才能对他进行评价”的心态看待这件事。记得是某一个夜晚,加班之后的我因为喜欢偷懒而并没有和同事们一样挂着疲惫的神情,上司一声令下我也不会多想就独自开溜了。那时我的心里完全没有任何对于完成工作而言的成就感,而仅仅对于回家后的啤酒,电视还有床充满了缱绻之情。当我走到了总部大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W先生从大门马路的对面向我走来。“啊,这个时候遇到了上司,打个招呼吧”。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朝他猛然地挥手致意。我挥手的姿态一定是充满了某种无赖般的自信还有还有对于上司印象的置若罔闻。马路对面的他,在路灯下有某种茕茕孑立的感觉,陪伴他的只有影子。意外的是他并无预想中地露出上司的姿态,而是如同想要模仿我的动作一般向我这边大手一挥。我回家的猥琐姿态看似未被上司质疑,心里是窃喜的。后来到了第二日,我听闻同事们谈及了昨晚我离开后的状况:W先生对于事情的处理并不放心,很晚又来了单位,一个通宵没有休息地对于工作地成果进行了复盘与核实。其他的同事们后来也都陆续回家了,只有他和某位他比较信任的人在办公桌前坚持到了现在。

      闻之后的心情,能说是惭愧?还是说,对于自己不负责任的态度已经达到了不得不进行反思的时候?现如今已经无法清晰地追忆起来了。

      通宵不停地工作。我对于这种工作的方式和态度一直保持着时有时无的质疑。山麓,河流,争奇斗艳的花草,照射在人身上温暖美好的阳光。就因为有这些,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一刻都该有某种乐趣。生命本身就是自然对于人的恩赐,活着这种极小概率的事情哪怕你穷尽此生所能也无法去理解和回报这种恩赐。然而生而为人,为了某一种与生俱来也罢后天形成的也好的念想转而不知生死地将生命交付给工作,这样的心理我哪怕是看多少书,思考多少道理恐怕还是会对之保持着某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就好比W先生,可能是由于长期不固定的工作节奏,导致他时常还是会在披星戴月之后开展暴食计划。我曾经因为对于酒精的依赖而遭到过很多人的祝福。母亲祝我早点得肝癌去世,女人祝我早日喝成痴呆,有时候甚至是酒友们对我的饮酒的方式也有些嗤之以鼻。可如今说来,W先生因为饮食的方式导致了较为严重的肥胖,也成为了烟酒之后令人恐慌却又难以自制的习惯。不知W先生自己是否知道很多人把“鳌拜”这个称呼强加在他的身上。与其这个词所诠释的是他的性格,倒不如说是形容他拥有和山脉一般的身躯更为妥帖。说到这里,不小心想起了一个趣闻。单位里常规有一年一度的体检,为同事们的健康提供一定程度的参考。记得前年七月,当大家拿到自己的体检报告时,W先生的脸上洋溢着某种自以为是的微笑,说了一句大家都不信的话:“我没脂肪肝”。我对于他的这句自白依旧是充满了诡异的疑惑感。不过今天据某个知晓内情的友人告诉我说,他确实没有脂肪肝,可除了脂肪肝以外的问题几乎都已经写满了两张纸。听了这个,我对他如今的遭遇多少有了一些理解。

      对于我和W先生之后的一些交往经过,依然也像被时光棒槌敲碎的玻璃破片一样,零碎且不完整。不过某段时间我是直接属于他的管理之下,因此加深了一些对于他的印象。我记得他不吸烟,一种令人惊讶的毅力是使他对烟这种所谓的建立交往必需品保持了绝对的距离。印象中唯一一次看到他吸烟是与他和其他的同事们在瑞金路附近的一家酒楼里吃饭,当大家都将酒喝到了某种比较愉悦的状态时,他吸了一根别人无论如何借着酒劲也想要塞给他的烟。虽然他当时勉强也做出了某种吸烟之后眼神迷离的豪迈表情,想必按照他的性格,事后也会为了这种事而后悔吧。另外对于酒,他唯独在应酬时会喝,而且量着实不算大。这样看来,很多视烟酒雷同对女色的欲望,甚至超越后者的所谓“我们这个圈子”的这些家伙们反而能够悠然地苟活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似乎也是个残忍又淘气的孩子。

      由于我一贯卑猥的个性,曾经的自己一直对这个世界以及身边的一切具有深切的怀疑。在和人相处的这件事来说,也一直在所谓绝对信任或绝不信任的双重深渊中徘徊,以至造成了在工作上长期的随意和慵懒,都是这种不信任和疑惑的恶之花所结出的果实。每日的自己坐在办公室内的电脑桌前,装模作样地进行着看似的止境的任务,有时眼神充满了茫然地看着手机上一条条无聊透顶的推送消息。同事们总是在工作之余热闹地谈论着这个那个,而我的心总是钻在“中午早些下楼舒舒服服吃碗面”,亦或者“早些下班奔赴朋友们的豪饮盛宴”这种无意义的黑洞当中。为此,W先生专门找我谈过话。

      要说是是谈话,不如说是语气相对郑重的闲聊罢了。那日也是个临近下班的黄昏。火红的夕阳透过玻璃穿进了室内,将办公桌,笔记本,办公材料和大家的脸庞也染成了红色。我一如往日地提前收拾行装,清洗茶具,不过就是为了早一步飞出这个办公室,踏上去饮酒的路上。此时,W先生走了进来,带着笑脸巡视了一下办公室里的情况。哎,相对于仍处于工作状态中的同事们来说,我的行为状态也太过于招人瞩目了。和W先生对视着,气氛不能说尴尬,因为我还算是个能够自我调节的人。他轻蔑地笑了笑,说:“准备走啦?”我也用某种僵硬的笑脸,用“算是吧”三个字回应了他。

      “小Q同学,不努力可不行啊。人工作到了最后,并不是说要获得什么权力,我们这个工作当然也谈不上有什么财富。是的!按我的理解,人不是说要给别人一个什么交代,而是要给自己一个交代。通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扪心自问一下,你有进步了吗?新的工作方法或者思路掌握了吗?自己对于工作或者今后的职业发现方向有没有什么计划或者总结呢?人呀,不是说要对得起领导或者你的前辈,也不能完全说要对得起这份工资,人活着要对得起自己!你做人的格局,工作的,生活的,还有你人生的格局,都要好好的提高一下,不要到最后,没办法给你自己的人生一个交代。”

      当时他说的话,似乎大致就是这个意思。说完了之后,他对我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留下了木然的我和偷笑的同事。我记得最清楚,就是他最后那一声笑,这是一种轻蔑的笑声,但是这种轻蔑却没有让我感到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反而像是一种鞭策。要说鞭策的话,也许言过其实。在一个比较讲究所谓“交情”的世界中,谁也不太会没有理由地去鞭策一个和自己不太亲近的人,更何况那次对话之后他似乎没有再如此相对郑重地和我讲过什么。不过我想即便不是鞭策,多少也大概是一种对于后辈未来的担忧和善意潜藏其中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值得提一下。我父亲的追悼会那天,曾有不少同事和友人都前来拜谒,W先生也来了。由于父亲与我的社交范围和圈子参差不齐,所以追悼会当天场面仓促也有些混乱。因此,并不是每个人都来跟我说一些可有可无的吊唁之词。唯独是W先生,在流程正式开始之前,估计也是趁着我忙碌的间隙独自一人走到了我面前,说了一句:“希望小Q节哀,愿老前辈一路走好。”老前辈,我知道他之所以用这个词称呼我的父亲,是因为父亲生前和我们都从事同一个职业的缘故。我并不曾期许任何到场的友人们使用使用这一称呼。但当我听到他向我说了这个词的时候,我当时确实是,感激的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了。

      两年多后的现在,我可能过几日也要如素如缟地去送他一程,就如同当年他穿着一身黑衣服走到我面前一样。想到这里,我看见窗外随着春风轻轻摇曳的白桦树枝,也听到了他们发出的沙沙舞声。

      如今的我,已经到另一个地方工作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此外,我也已经担任了一定的职位,并在工作中背负了应有的责任。我曾经在脑海中进行了多次的幻想:这样的自己回到了总部,然后在总部遇见他。他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和态度对待我这么个曾经在他眼里如此不争气的后辈呢,会不会投我以满意的眼神,欣慰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略带这嘲讽却深藏着期许的神态?不过反正,这些幻想都随着他的离开,如同窗外的春风一样幻灭飘散。深知再也无法遇见他并和他交谈的自己,仍旧只剩下对人生无尽的迷惑。

      此时,我趔趄着靠在办公室的窗边,茫然地看着不知通往何处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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