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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与酒与剑（8）

黑马剑袁白豹，以一匹黑马一把长剑纵横江湖。自十年前初入中原武林始，至今战胜过的敌手不知凡几。其中既有名门正派的宗师级人物，也有名声狼藉的大盗匪徒。说他是正道，可他行事乖张，时常挑战在江湖上盛名昭彰的门派，并以侮辱派中耆宿、砸人招牌为乐；说他是邪道，他却喜好扶危济困、路见不平，曾不止一次击杀或捉拿荼毒江湖的穷凶极恶之辈，颇受赞誉。

这样一个亦正亦邪的人，决不可以常理度之。

季河东仔细权衡后，认为较之自己与袁白豹斗，押甄少遥战胜韩云的可能性无疑大上许多。在他的要求下，袁白豹同意从始至终都将双手平摊在桌上，以杜绝偷偷助拳的可能。此外，观战的二人也禁止张嘴——连缝也不许开一条——防止运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暗中指点。

定完这些规矩，季河东方才答允袁白豹以筷代剑的提议。他虽依旧有些忐忑，但着实想不出其他法子进一步约束袁白豹。照他想来，若到了这份上，甄少遥还输给韩云，那也是命中注定，无怨无悔。更何况，他也绝不信单凭实力，韩云有战胜甄少遥的可能。

计议已定，甄少遥二话不说，从竹筷筒中抽出一根，比划了起来。韩云则慢慢吞吞，为难地看向季河东。

“拿筷！”季河东对他怒目而视，洪声喝道。

韩云无可奈何，也抽了一根筷子，但臊眉耷眼的样子较之气势十足的甄少遥登时就矮了一截。

“小子，我把话搁前头。今日一战，你需得全力以赴，若故意输了，我二话不说，先杀了你师兄。”韩云正怅然无措，耳边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声音。

他心头一震，转视身旁三人，却见季河东依旧瞪着自己，甄少遥心无旁骛预演着招式，袁白豹双眼似睁非睁，假寐一般。三人的双唇都抿着，并没有开口的迹象。

他正自惊疑，那声音再来：“别看了，我就在坐你身后。专心比试，切莫让我失望。”以此度之，这声音的主人居然是袁白豹，可他却没张嘴，也不只是用什么法子发出了声响。

韩云实在为难，忍不住要说“我打不过师兄”，袁白豹似通晓他心意般抢先道：“我知你在担心什么，你怕胜不了你师兄是不是？若是，咳嗽一声。”

韩云照他所说，轻咳了一声，同时偷眼看向季河东，所幸他正全神贯注看着甄少遥未曾觉察异常。

“不必操心，有我在，输不了。”袁白豹说得轻描淡写，见韩云将信将疑毫无信心的样子，续言，“你练了五年功夫，总不至连周身穴道都不知吧？若是知道，咳嗽一声。”

韩云没有天赋，但并不蠢笨。熟悉人体奇经八脉、气血穴道乃是如同儒家弟子规一般的武学入门常识，没有这基础，根本无法进阶修习。而韩云因资质愚钝，修炼迟迟未有大幅提升，故而这几年来一直浸淫在最低级的武学常识之中。穴经络之类对他而言较之常人更加熟悉，就说倒背如流也不为过。

于是，他又咳嗽一声以为呼应。

袁白豹声音寻至：“这便妥了。待会开打，你仔细听我声音，我报一个穴位，你就用筷子直直刺过去，不可迟疑。机会转瞬即逝，切莫多想。只要你听话，必然可胜。”说完，再加一句，“放心，我这声音只有你听得见，自安心比试即可。听明白了，咳嗽一声。”

韩云叹口气，轻轻咳嗽。他心中纠结，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听这袁白豹的。只不过，他顾忌那一句“若故意输了，我二话不说，先杀了你师兄”。想着这人连师父都忌惮三分，一旦暴起突袭甄少遥，势必难以抵挡。思及此处，打定了主意，权且听从袁白豹的安排，走一步看一步。

安排好了韩云，袁白豹睁开眼，见季河东还在低声与甄少遥嘱咐着什么，说道：“临阵磨枪可不是习武之人该做的。怎么样季大侠、这位少侠，准备好了没有？”

“去吧！”季河东轻轻拍了拍甄少遥的肩头，眼神中满是期许。甄少遥毅然点点头，起身走到了韩云身畔，面对着他坐到了长凳的另一端。

韩云看着这一幕，心中极不是滋味。季河东对甄少遥的鼓励刺痛了他，他仿佛感觉到，自己已经被朝夕相处的师父与师兄当成敌人，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在这一个刹那，他几乎忍不住脱口将袁白豹的暗语和盘托出，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师弟，请了！”坐在对面的甄少遥手上拿着的虽是筷子，但脸上一如既往还是那自信中带着几分傲慢的神情。

“师兄，请......”韩云艰涩一笑，还在答礼，谁知甄少遥霎时双眉倒竖，口中“唗”一声冷不丁已将筷子直刺韩云心窝。

甄少遥果然有着一身的好底子，虽是轻筷在手，可招式凌厉异常，仿佛持剑一般。韩云吃却一惊，下意识想要后仰避开，耳边袁白豹声音同时响起：“刺他天池！”却是不退反进，与他自己所想南辕北辙。

天池穴在左乳附近，乃人之门户所在，韩云不及多想，抬臂挺筷，中平刺出。他本以为这第一招就将败下阵来，孰料电光石火间与甄少遥四目相对，对方原本极为锋利的目光却猛然回落。当他回过神，余光所见，甄少遥收招回式，正满脸惶急将自己的筷尖拨开。

“你比你师兄高半头，手也长了些许，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他若与你硬拼了这一合，必然失败。”袁白豹解释道，韩云哑然无语。记忆中，每当与师兄切磋，自己永远是处于守势的一方，守到最后招式散漫退无可退，自然落败。可今日，居然能以攻对攻，逼退了师兄，他的心境说是山崩地裂也不为过。

甄少遥原想先发制人，打韩云个措手不及，好一招拿下胜利，谁知却险些偷鸡不成蚀把米，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右手一摆，意欲卷土重来。

韩云瞧他左路空空，正想乘虚而入，袁白豹却道：“笨蛋，那是他设下的陷阱。习武之人，十式九虚的道理你不懂？难怪武功一塌糊涂！”

一席话说得韩云羞惭满面，袁白豹继而速道：“他既想用左路赚你，你便反其道行之，给他个突如其来。”紧接着指导道，“刺他大陵！”

大陵穴位于右手腕的内侧，而右手正是甄少遥的持筷手。韩云得了上一招的便宜，对袁白豹的话已经无复怀疑，言听计从遵命出招。这一次效果依旧立竿见影，甄少遥再度动摇起来。

按照以往的经验，甄少遥认定韩云是极易中计之人，本待这一筷虚实结合，赚韩云入彀找回些颜面，然而韩云的反应又出乎了他的预判。他这一刺是卯足了劲儿，期待一举成功，所以向腰腹借力，上半身整个都不由自主前倾过去，面对韩云迎面而来的一刺，是毫无回圜的余地。

只听一声“着”，韩云情不自禁喊出声来，目光所至，筷尖也同时抵在了甄少遥的右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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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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