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六)
“大妹妹,你给大姨喂饭了吗?养老院护士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他就给我打了,待会儿他过来给大姨换鼻饲管。”电话那端的爱姐急匆匆地说。
“好的,爱姐,大爷怎么样了?”
“我大大还是不吃不喝,我娘昨晚又不小心从炕上摔下来,刚才两个弟弟把大大和娘都送医院了。这儿暂时用不着我,儿子待会儿就接我回去。”
爱姐要回来了!我的脚步轻快起来,赶紧洗了把脸,稍微梳理了一下。想着给妈妈喂饭已过去一个多小时,就用搅拌机打了两个猕猴桃。刚给妈妈喂上不久,养老院的两个护士就来了。
“没给奶奶喂饭吧?”护士问。
“刚刚喂了猕猴桃。”
“啊?吃完东西不能马上换管,容易引起反胃,我在电话里和爱姐说了啊!”
是我没听清楚,还是爱姐没说清楚?也搞不清楚了。六十多岁的爱姐自从今年五月份动了一个脑部手术后,记忆力和听力都有所下降,而我昨夜睡了不到四小时,大脑也是糊里糊涂。
两个护士中的男护士常来我娘家,是个慢性子,看着他犹豫的表情,我问他:“你们不着急的话,先坐下等等?”他点了点头:“猕猴桃消化快,过一会儿应该可以换管。”
我放下心来,不时遇到个小插曲,可能就是生活的常态,不用过多地纠结。
正说着话,爱姐回来了,她急匆匆地进屋,边放东西边大声说话:“可把我累坏了,儿子把我接回家后,我骑电动车往这儿赶,半路上没电了,我只好推着车走回来……我先下楼做核酸。”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等把爱姐又盼回来后,屋内的空气立刻轻松、活泛起来,伴随着爱姐的一声“大姨,你想我了吗?”妈妈的表情竟然也一改茫然,变得舒展开来。
等护士走后,爱姐就把妈妈抱下床,坐在轮椅上,推到客厅里晒太阳,并倒水泡脚,给妈妈按摩手脚。
我去厨房里做饭,爱姐说:“我去做吧。”“你快歇歇吧。”我边说边忙碌起来。爱姐没有坚持。我知道她是太累了,以往都是她做饭,不像我干起活来精工细作,她动作飞快,不一会儿就能整出一锅菜。
吃完饭后,爱姐说:“大妹妹,你快歇歇吧,这两天把你累毁了。”说完她就躺在了妈妈房间的那张折叠床上。看来她也是很累了,以往她很少马上躺下。我和她告别:“那我就回家了。”她挣扎着要起来送我,我连忙制止了她。
出了生活区,我没有像以往那样坐公交车,而是打了个车,回到家后,已是下午两点多,我倒在床上就睡了……
现在的千辛万苦,其实,比不上妈妈初得病时的百分之一。
妈妈动完手术后,就转到了重症监护室。妈妈还是没有醒过来,吃饭靠的是鼻饲,我和妹妹在家里用细火熬小米粥,直到熬出小米油,然后再盛出来倒入保温桶,到医院送给护士。一周后,妹妹回北京上班。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和弟弟轮流每天去看望。
那段时间,重头是爸爸这边。妈妈生病的最初几天,爸爸一直叫嚷着去看妈妈。我们告诉他,妈妈在重症监护室,谁也进不去,好说歹说,总算把爸爸安抚下来,但妈妈不在身边,原本脾气就不好的爸爸还是烦躁。
我们先是从老家把三姨家的大表哥请了过来,大表哥平时在工地上打零工,虽已六十多岁,但有一把子力气。我们都希望他能留下来,并付给他工资。但仅仅不到五天,大表哥与爸爸“争吵”了两句后就拔腿而去。走前,弟弟把一千五百块钱塞给他,作为这几天的辛苦费。后来,在万般无奈下,又把大表哥请来,这次他待的时间更短,第二天一大早就摔门而去。爸爸是脾气不好,但他是个病人啊!
在所有的亲戚当中,爸妈对三姨家的几个表哥帮忙最多,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花五千块钱帮大表哥买了车做生意,在南方给二表哥找了工作……可在妈妈生病后,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以冷漠作为了回报。
又找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下岗工人。因为爸爸晚上睡觉时,每隔十几分钟就开始喊人,搅得人无法睡觉,先生就买了一个呼叫器,安在床头,希望这样能让爸爸安心些,确实需要了再按铃。但过后几天爸爸告诉我们,铃不响,我们检查后才发现,呼叫器被护工虚插在插座上。即使这样,我们也还是想继续用他,但他却以孩子即将高考为由提出辞职。
接下来,陆续找了几个护工,要么是对方面试爸爸后,以儿女不让干为由婉言拒接,要么是干了三天两日后就辞职不干……
这时候,爱姐来到了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