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格律学堂】第二百六十三课‖律绝组句

2022-09-20  本文已影响0人  舞蝶儿

主讲/ 边义老师

辽阳边义

律 绝 组 句

律绝组句涉及诗行群构架,其连续性句法活动有自身之特质,除独立句型外,其对句构成一般呈现为两类句型:并列复合句与主从复合句。对句组合归纳为三种类型:对句一句型,对句一意型,对句意远型。

对句一句型

所谓对句一句型,指的是上下句同属于一个句法结构,内容上常呈现为因果、顺接关系,下句从属于上句,反之同然,亦或下句紧接上句,时间上一前一后等等,排除并列平行关系。如欧阳修《碧澜亭》中有“危楼喧钟鼓,惊鸿起寒汀”,“危楼喧钟鼓”是原因状语从句,修饰主句“惊鸿起寒汀”中之谓语“起”,前因后果,对句构型为主从复合句。黄庭坚《和外舅夙兴》中有“短童疲洒扫,落叶故纷披”,皆“落叶纷披”之因,致“短童疲扫”之果,前果后因,句型同然。方回《瀛奎律髓》评曰:“先言扫,后言落,十字一句法。”贾岛《寄宋州田中丞》中有“相思深夜后,未答去秋书”,方回赞云:“初看甚淡,细看十字一串,不吃力而有味。浪仙专用此体,如‘白发初相识,秋山拟共登’,如‘羡君无白发,走马过黄河’,如‘万水千山路,孤舟一月程’,皆句法之变也。”另如杜甫《送杨六判官》中的“子云清自守,今日起为官”,李白《听蜀僧濬弹琴》中的“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欧阳修《初见淮山》中的“朝来汴口望,喜见淮上山”,元稹《遣悲怀》中的“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等等

对句一意型

对句一意型,即上下句在语法上呈现并列复合态势,重复表述同一含意之对句构型,意在呈现诗性表现的多重效果,与对句一句型合称“正对”,前人谓之“互体”效应。罗大经《鹤林玉露》:“杜少陵诗云:‘风含翠筱娟娟静,雨浥红蕖冉冉香。’上句风中有雨,下句雨中有风,谓之互体。杨诚斋诗云:‘绿光风动麦,白碎日翻浪。’上句风中有日,下句日中有风。”黄庭坚《和外舅夙兴》中有“蓬蒿含雨露,松竹见冰雪。”方回析云:“如蓬蒿之人含雨,不如松竹之足以见冰霜也。意当如此,两句原只一意。”此类佳合偶句多以互相包容之意象来呈现诗家语多重审美之功效,上下一意,妙合自然。周密《弁阳诗话》云:“对偶之佳者,曰:‘数点雨声风约住,一枝花影月移来。’‘柳摇台榭东风软,花压栏杆春昼长。’‘天下三分明月夜,扬州十里小红楼。’‘梨园弟子白发新,江州司马青衫湿。’数联皆天衣无缝,妙合自然。”然此句式若过度强调硬性对偶,易致负面效应,导生“合掌(同义词相对,句意重复)”弊端。《蔡宽夫诗话》云:“晋宋间诗人造语虽秀拔,然大抵上下多出一意,如‘鱼戏新荷动,鸟散余花落’,‘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之类,非不工矣,终不免此病。其甚乃有一人名而分用之者,如刘越石‘宣尼悲获麟,西狩泣孔丘’,‘虽好相如达,不同长卿慢’等语,若非前后映带,殊不可读……”宣尼、孔丘同名,获麟、西狩同义,悲、泣同感……合掌之弊,多为人力之限,非句式之过。

对句意远型

对句意远型,即所谓“反对”,上下句看似意远,实则意脉贯通,于深层处隐含关联之句型。黄庭坚《上叔父夷仲》中有“万里书来儿女瘦,十月山行冰雪深”,上下句外在看似句远,实则在对等原则导引下,借助深层隐喻的“亲情”意象所特具之感兴功能,使句式呈现出“点面感发,意脉贯穿”之特质。上句“万里书来儿女瘦”,意象感发功能极强,隐喻主体漂泊它乡,亲人难聚之悲戚;下句“十月山行冰雪深”,其意象感发更为强势,隐喻浪迹异地的客体(叔父)风尘孤旅之艰辛。凭借“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抒情氛围,将远隔之对句收束拢聚而形成隐含关联。此型句式,甚获高誉,宋人葛立方《韵语杨秋》有精彩评述:“律诗中间对联,两句意甚远,而中实潜贯者,最为高作。如介甫《示平甫》诗云:‘家世到今宜有后,才士如此岂无时。’《答陈正叔》云:‘此道未行身有待,古人不见首空回。’鲁直《答彦和》云:‘天于万物定贫我,智效一官全为亲。’《上叔父夷仲》云:“万里书来儿女瘦,十月山行冰雪深”,欧阳永叔《送王平甫下第》诗云:‘身行南雁不到处,山与北人相对愁。’如此之类,与规规然在于媲青对白者,相去万里矣。”另如杜甫《野老》中的“长路关心悲剑阁,片云何意傍琴台”,柳中庸《征人怨》中的“三春白雪归青冢,万里黄河绕黑山”,沈佺期《古意》中的“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等等,实为律绝对句构架之高格。

律绝整体诗行群构架,在句法上集中体现为以隐喻语言“凸显意象”为主导,间或渗入逻辑语言“提点”其审美取向,主次分明,相得益彰。绝句截于律句,其整体构架亦从于律句,句法同然。律句意象凸显与意象密集主要集中在律诗当中二联,即对偶联(颔联与颈联)。两联组合须选用不同句式组成对句,高格要求当为正对句式与反对句式交替出现,忌用同一句式一对到底,因同一句式,其同位音组同型,节奏感同类,多重反复,会给人带来节奏感应的麻木,板滞听觉,引发节奏、句意的“弹性疲劳”。如李商隐《无题》当中二联“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颔联正对,为规范顺接之简单句,颈联反对,为成分省略之紧缩句。杜牧《睦州四韵》当中两联“有家皆掩映,无处不潺湲。好树鸣幽鸟,晴楼入野烟。”颔联反对,颈联正对。杜甫《客至》当中两联“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颔联为平衡对立之反对,颈联为并列对称之正对。应合句意交替,句式亦由颔联顺序完整之简单句变为颈联语序错综、成分残缺之紧缩句。另如杜甫《春日忆李白》中的“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杜牧《题宣州开元寺水阁》中的“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刘长卿《长沙过贾谊宅》中的“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等等。

古典诗词点面感发类隐喻语言的体现,以律诗之颔联、颈联为典型代表,两联集语序错乱、成分厥略、意象凸显、意象密集为大成,然其意象抒情最佳效果的体现,主体审美趋向的引领,还须“点睛”导流,即运用分析、推论的线性陈述类逻辑语言渗入其间,予以点化。律句逻辑提点一般位于首尾两联。如杜甫《秋兴》之二:“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南斗望京华。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首尾二联以规范之语法言辞,流畅表达主体之推论陈述。当中两联则集中以倒装句法凸显意象,完成其“悲秋恋远”之幻象造型。“听猿实下三声泪”直叙“应云‘听猿三声实下泪’(金圣叹《杜诗解》)”颈联顺叙当为“伏枕违于画省香炉,隐悲笳于山楼粉堞。”另如李商隐《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首尾两联为完整、顺畅、合于语法规范之结构,当中两联成分阙略、意象密集、典事浑成,尽显隐喻语言之并置奇观。全诗首尾圆和,意境跌宕飘渺,风格委婉深沉,情调悲怆迷惘。东坡居士赞云:“一篇之中,曲尽其意,史称其瑰迈奇古,信然。(黄朝英《缃素杂记》)”。

古典诗词之律绝创作,实为两类诗性语言体系(隐喻语言、分析语言)融合之典范。

2022.09.20 舞蝶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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