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之钱塘勤上人诗集
钱塘勤上人诗集
文中名句: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
僧惠勤原是欧阳修的朋友,后与苏轼成文字之交。苏轼《东坡志林》云:“始余未识欧公,则已见其诗矣。后屡见公,得勤之为人。然犹未识勤也。熙宁四年辛亥,到官不及月,以腊日见勤于孤山下,则余诗所谓'孤山孤绝谁肯庐, 道人有道心不孤’者也。其明年闰七月,公薨于汝阴,而勤亦退老于孤山下,不复出游矣。”苏轼通判杭州时,二人交往甚密。
熙宁七年(1074) 苏轼迁密州知州,行前为惠勤诗集作此序。
昔翟公罢廷尉,客无一人至者。后复用,宾客欲往。翟公大书其门日: "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世以为口实。然余尝薄期人,以为客则矣,而公之所以待客者独不为小哉!
故太子少师欧阳公好士,为沃下第一。士有一言中于道,不远千里而求之,甚于之求公。以故尽致天下豪俊,自(从)庸众人以显于世者固多矣。然土之负于公者亦时有。盖尝慨然太息,以人之难知,为好士者之戒。意公之于士,自是少倦。而其退老于颍水之上,余往见之,则犹论士之贤者,唯恐其不闻于世也。至于负己者,则日“是罪在我,非其过”。
翟公之客负之于死生贵贱之间,而公之士叛公于瞬息俄顷之际。翟公罪客,而公罪己,与士益厚,贤于古人远矣。公不喜佛老,其徒有治诗书学仁义之说者,必引而进之。佛者惠勤,从公游三十余年。公常称之为聪明才智有学问者,尤长于诗。公薨于汝阴,哭之于其室。其后见之,语及于公,未去不涕泣也。勤固无求于世,而公又非有德于勤者,其所以涕泣不忘,岂为利也哉。余然后益知勤之贤。使其得列于大夫之间而从事于功名,负公也审矣。
熙宁七年,余自钱塘将赴高密,勤出其诗若干篇,求文以传于世。余以为诗非待文而传者也,若其为人之大略 , 则非斯文莫之传也。
当年翟公被罢去廷尉一职,他手下的宾客没有一个人来到(他家慰问)的。这之后再被启用,宾客们想再回到他家去。翟公在自己门上大大写了句话说:“一死一生,才知道人与人的交情。一贫一富,才明白交友的情状。一贵一贱,真正的交情才显现出来。”世人把这作为批评宾客们的口实。但我曾经看不起他的为人,认为宾客们确实是浅薄的,而翟公用来对待宾客的态度难道就不是很小气么!
过去的太子少师欧阳公喜好读书人,称为天下第一。读书人中有一句话符合于道理的,他不远千里去求见他,比读书人求见与他更急迫。因此完全招来了天下的豪杰俊才,从普通人而显名于人世的已经很多了。但是读书人对不起欧阳公的也不时有一些。我曾经感慨而叹息,认为人是难以真正明白的,并把这作为喜好读书之人的警戒。我料想欧阳公对于读书人,从此多少会厌倦了吧。但在他年老退休在颍水边时,我去拜见他,他却还是谈论读书人中的贤能者,唯恐他们不被社会所知闻啊;至于那些对不起自己的,却说:“这个罪过在我身上,不是他们的过错。”
翟公的宾客,在死生贵贱之间辜负了他,欧阳公之士,在瞬息俄尔之时背叛了他。翟公怪罪于宾客,然而欧阳公却责备自己,他和读书人的感情更加深厚,比古代人贤明得多了。欧阳公不喜欢佛教和老庄哲学,他的门生中有研究诗书学习儒家仁义之说的,一定引荐并推荐给朝廷。佛教徒惠勤,跟着欧阳公学习了三十多年,欧阳公经常称赞他聪明,有才智又有学问,尤其擅长写诗歌。欧阳公在汝阴去世,我到他的家中去哭祭他。这之后我看见了惠勤,话语中说到欧阳公,未尝不哭泣流泪的。惠勤本来就对俗世无所要求,欧阳公又没有对惠勤有什么恩德,他之所以哭泣流泪不忘欧阳公,难道是为了利益么?我在这件事之后才更加懂得惠勤的贤能。假如他能够排列在士大夫中而积极追求功名,他不会辜负欧阳公是很明白的了。
熙宁七年,我从钱塘将要到高密去,惠勤拿出自己的诗若干篇,请求我写篇序文帮他把他的诗歌流传到世上。我认为他的诗歌不必等待我的序文而流传,但是像他待人(那样真诚)的大致情况,却是除了我这篇序文而没有办法流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