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雨
三月天里,桃花、李花、梨花、樱桃花都竞相开放了。她们的花瓣都不是太大,花香清淡四逸。柔柔的嫩草在脚底下,像绒毯一样,一大片一大片的。
我抬一把木制小凳,捧一本书,坐树下。时光曼妙,如痴如醉。蜜蜂在花丛中嗡嗡作响,蝴蝶成群结队的翩翩起舞。微风正好,轻盈的花瓣,就像下凡的仙子,停留在记载最美好文字的书页上。
我的灵魂已经出窍。在文字里神游,在花的海洋里羽化。我比任何时候都感恩大地,崇拜泥土。是它滋养万物,让世界如此的丰饶,让我体味了生命中妙不可言的美好。
怀春的土地,怀春的少女。诗意的土壤,长出了新苗。雪白的宣纸,变成粉红色的桃花签,记录下密密麻麻的心事。
一行又一行的写下,又一字一句的划掉。千言万语拥堵在心头,落在纸上却是词不达意、欲说还休的羞涩。
一生犹记得那时的花雨。正当好的年纪,如繁花吐蕊,姹紫嫣红。爱情就像诗一样朦胧,花开一样浓烈,又像春风一样柔若无骨,来去无影。
女人如花,花似梦。沐浴在青春的花树下,如梦境,似幻觉。花瓣一片片的飘落,在头发上,在身上,在草丛里,渐渐变了颜色。子房受孕,慢慢膨大,发育成果实。
花的凋谢,是为了把所有的能量用来孕育种子。这是花的宿命,也是女人的宿命。
如今我的生活里,已找不到韵脚。只是一篇篇流水一般,没有平平仄仄的记叙文。包裹种子的果皮已经发硬,起皱,开裂。明媚鲜艳的花瓣,和逝去的青春,在回忆里清新如初,在现实里似乎从没有出现过。
我对那两个从我身体里分离出来的粉粉糯糯的小女孩说:“我把青春和美丽给你们!”是的,当我在桃花树下,面若桃花的时候,妈妈白皙的脸上浮起了一层像油垢一样的不清爽物质。
我以为妈妈一直是这样的。就像我的女儿们一出生,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面色晦暗,活力尽失的妈妈。如果告诉她们,妈妈也有在桃花树下,怀揣欲说还休心事的时候,估计会被听成一则遥远的关于公主的童话,而不是我的。
是的,女孩子们都自称是公主。在父母浓浓的爱的世界里,像公主一样得宠,像花儿一样美的不可方物。一旦花事近,公主也就下凡了,一种无可推卸的使命,也是轮回,终究变成了与母亲一样平平庸庸的女人。
最后犹记得,一场关于春的往事和憧憬。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现在是观赏者,曾经也是亲历者。
花瓣雨零落在当年,拿在手里的书也从诗集变成了散文。汹涌澎湃、激情四射变成了细水流长、缓缓道来。微风带着花香、青草的气息,醉人的不是风景,而且自己隐秘的内心世界。
用笔记下的只言片语,就像现行的罪犯一样,扭扭捏捏的躺在上面,硬邦邦的不肯伏法。当年小心翼翼的藏了又藏,最后连自己都瞒过了,再也找不到了。
还好,花开,除了孕育了生命的种子,也还顺带播下了文字的种子。我把青春和美丽给了孩子,留下文字,可以一个人面对花落后的颓败、衰老和孤独。